我站在沙丘的峰尖

面朝落日

大漠正走向高潮

一切视角都是纯碎

纯碎

广袤无垠的纯碎

如世界之厅

金色铺满大地

这个时候

你会以为

世界是你的

天地是你的

宇宙也是你的

没有人在你的身傍

你是神

主宰着这个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

而同时

你又会感到渺小

如此的渺小

你站在中央

缩小

缩小

再缩小

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人仿佛走到了地老天荒

只想展开双臂

痛快的哭

疯狂地笑

只想敞开胸怀大声地叫

让所有的情感如开闸之水

奔腾而泻

挥霍待尽

这是天地齐凑最宏伟的乐章

沙漠在眼前

热烈地寂静着

它让我只能

沉默

沉默

感动的泪在心底奔流

 

当黑龙开着汽车带着我和敏感起程

当我们绕过贺兰山进入内蒙阿拉善左旗

当黑龙指着远方对我说那就是腾格里沙漠

当我终于来到它的边缘

我摇下车窗

风呼呼

吹来大漠干燥的气息

我目不转经盯着它

一点点靠近

一点点放大

我看到它的无边

我看到它的寂静

陌生

敬畏

怀疑

担心

原以为是跟着黑龙的朋友踏雪组织的越野车队进去

到最后变成我和敏感两个从未进过大漠的女人独闯

60余岁的敏感让我敬佩

不知道我到她这个年纪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精神

朋友看我一个人生活

让我退休后去他们那里养老

我说到那时候我还是东走走西走走

这个城市住几天那个城市住几天

最后走不动了

找个美丽地如神仙居住的地方

闭眼

她笑

我让朋友们担心

他们眼里我是那么不现实

只想着浪漫

是吗

我的愿望真的可以越过生活的现实而实现吗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我座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微笑着想起

今天

 

准备出发

我从出来的那一天就在准备这一刻

闯进大漠

是此行的目的

炽热的太阳

隔着衣服也烤得皮肤灼疼

我全副武装

黑龙笑着说

哪里来的楼兰女子

 

从来没有用过GPS

来前问这边的朋友皮诺曹

他说：只要有GPS就没事

敏感很担心

没人带

没向导

踏雪把他的GPS借给我们

他帮着我设定好

敏感让我学着用

她说她不懂

我也不懂啊

现学现卖

我心里其实没底

踏雪跟我说这是北那是南

对东南西北最分不清的我来说

反而一头乱麻

好再他先帮我设定好了

只要跟着直线走就成

这一路我走三步看一下

走三步看一下

敏感老问我走对没？走对没？

对的

对的

我强硬着这样说

真的对吗

我只能相信自己

我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怀疑

信心是很重要的

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信念存在

才不会在困境里彻底失望

常在外面走

我知道

没有了信心

才最危险

 

这一瞬间

我迈着坚定的步伐

踏过铁丝网

就是荒芜与未知

这一瞬间

内心拨动

低头看一眼GPS

它象护身符

挂在我胸前

只记着一个方向

西南、西南

 

朋友们要离开我俩了

把我们放进沙漠

踏雪挥挥手在我俩身后笑着喊：

记着！

腾格里沙漠的水很浅

向下挖一米！

记着了

真没水了

向下挖一米！

在他们看来并不难

在我们心里很茫然

敏感的担心和我一样

要是走错了方向怎么办

只是我心里总有一个概念

这一段沙漠

并非荒无人烟

这让我有持无恐

我笑着说

走吧！走吧！

没事！没事！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简直是胆大包天

 

临出发前见到这一潭碧水

直到五个小时以后

 

骑着沙滩摩托在沙漠里腾越很刺激

也有人经营这种运输工具

还有可以包租的越野车

带你进去

只是我更愿意

一步一步走进去

 

一步一个脚印

画出我行走的路径

就算风沙过去

将抹平一切痕迹

但在时光的遂道里

总有一段光影会看到

我弱小的身躯

曾经这样出现在大漠里

 

 

这背影可象一个年过六旬的人

爬上沙丘是很吃力的

走一步滑半步

那些美丽的线条随着我俩的脚步下滑

脚如同灌了铅

提起来很沉很重

头顶着宝石一样蓝的天空

我开始感到负重的压力

气喘吁吁

 

 

除了GPS其实还有很多的参照物

太阳、车辙、脚印

还有身后那遥遥望得到的贺兰山峰

天气很好

没有风沙的沙漠慷慨、仁慈

它让我们不会失去这些可以依赖给予信心的印迹

 

 

当回头再也看不到城市的身影

除了沙丘只有沙丘

当眺望看不到边际

除了沙丘还是沙丘

当口干舌燥到嗓子似要冒烟

只有低矮的灌木让我想起

踏雪那句话

向下一米便是水

还好我专门带着一个大水杯

食物可以不吃

没水喝

万万不能

 

我可怜的鞋啊

陪我走过雪山踏过草地

大江南北来回

陪我抗震救灾抗洪抢险

已经满身是裂缝

一直舍不得换掉

这些裂缝被沙灌满了

压迫着脚背很痛

也让我提起的脚步很沉重

每走一定距离我就必须座下来把这些沙抖出来

沙子很细

赤脚走在上面暖暖的

很舒服

真想赤着脚走了

 

时而我们会听到汽车的声音

远远的有越野车在我们的视线里出现

转眼又没入沙丘下面消失在大漠深处

然后归于沉静

只有我和敏感在坚持着一步一步行走

 

突然我一低头

发现GPS不对了

不知道是不是挂在胸前摇来荡去把哪个键碰到了

指引方向的直线没了

这一下我心里有点慌乱了

卸下背包

我试着重新启动GPS

可是怎么设置？

踏雪刚才设置的过程看着简单

对从来没有用过的我这会因为心慌意乱而想不起来了

掏出手机

没信号！

我跑上一个大沙丘

移动移动

移动着找到信号

电话求救GPS设置方法

我一步一步按着踏雪在沙漠外面电话传授的方法进行着

终于把路线重新设置好了

这一个小小的惊吓让敏感很担心吧

她问我行了吗

我说行了

也学会了怎么设置的了

继续走吧！

只是我的心里存着疑惑

对自己设置路线不确定的疑惑

象考试

自以为是正确的

但倒底是不是正确的只有拿到答案才能百分百肯定

临时抱佛脚让我信心不是很足

只是那些车辙印和太阳的方向让我心里稍感踏实

 

 

敏感一直走在我前面

她的背包没我的重

行前我让她精简再精简

帐篷我背着

食物我背着

这些负重让我走得很累很吃力

在超越极限之前

感觉脚似千斤

尤其是爬大沙丘的时候

背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酷热

气温高达35度

汗水湿透了衣服

蒙面的头巾也给我摘掉了

没有一丝的风

GPS显示还有4公里就到目的地天鹅湖了

我望望

依然是望不到头的沙丘

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第一杯水已经给我喝完了

第二个大水杯的水也去了一半

敏感担心着天黑前到不了

我故作镇定地说

不远了还有4公里了

天黑前一定可以走到

 

 

太阳在一点点落下去

我们的视线里还是一望无际

干枯的灌木让人孤独

象是失落

世界寂静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狂热

视线怎么远落

也还是沙海

身处其中

很难想象

在远方

几十公里外

会有一座城市

现代化的

那里有人有食物有水

那里有汽车有商店有高楼大厦

假如我不是这个沙漠的过客

假如我不是来至于文明的社会

假如我没有地理知识从来没去过往过沙漠以外的地方

站在这里

你要让我相信这些

纯属天方夜谭

 

这个时候我很感激踏雪给我找到敏感同行

也许正是因为有一个同类在眼前

才让我没有失掉信心

我开始怀疑当初

如果我没有在火车上偶然遇到黑龙

就这么一个人

没有GPS

没有向导

我敢走进来吗

 

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影

迎着夕阳的方向

真想

就座在那沙梁之上

看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