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输液。但医生终于开恩：中午，可以喝一点鸡蛋汤。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里程碑式的事件了。允许进食，说明恢复情况良好；下面的进程就快了，说不定三五天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想想此次住院手术，前后近半月。远有儿子掏钱，近有老妻娇女服侍，再加上手术顺利，总的来说，这病生的威武。人老了，有钱看病，有人伺候，就是难得的福气了。

很多人还不如我，比如，我的邻床今天中午就出院了。

他也姓李，与我本家，盐山人。今年七十一岁。高个子，声音洪亮，看上去身体很好。二十年前丧妻，唯一的儿子已经成家单过，他独身一人倒也自在。数天前，在县医院查出便血，到沧州中心医院进一步确诊。也确诊了，肠癌晚期。没人明确告诉他实情，但估计他自己心里有数。确诊之后，医生已经为他安排了手术日期，他却坚决拒绝了，理由是看到我手术之后的痛苦，他拒绝接受这份痛苦：“不就是出血吗？过几天就好了！”医生与家人纷纷做他的工作，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开始，我也帮着劝他，后来也不劝了。我对老伴说：“他心里什么不明白？怕痛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也确实如此。他儿子一家四口，日子平平，让他拿出大笔的手术费，恐怕也不容易；手术后的照顾也是难题。儿子自己俩个孩子本就照顾不过来，自然也很难腾出身子照顾老人。而老李的老伴去世多年，身边又无女儿，手术后永久性的换造口袋就是个问题。这就面临着我前面说的：既无人，又无钱。老头心里明镜似的，他什么想不到？所以就是一句话：不治了，回家！

他在人前装得很乐观，临走时还向我打招呼。我无法起身为他送行，但心里是酸的。他这一走，再回来的希望，怕是渺茫了。

得了病，有人拿钱，有人伺候固然开心；但是对那些没人拿钱没人伺候的人来说，情况就大不同了。几家欢乐几家愁，也许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吧？

2022，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