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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肛门”是如何“被假新闻”的

(2015-08-10 12:44:11)

“缝肛门”是如何“被假新闻”的

 

柴会群

 

     题记:这是我于20124月就缝肛门事件写的一篇文章,那时我曾相信只要把事情说明白,一些误解自然会消失。然而我未曾料到的是,谎言竟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在王志安、烧伤超人阿宝等人鼓噪下,“缝肛门”俨然成为虚假新闻的典型,而我则成为这起虚假新闻的“始作俑者”。现在把这篇三年前写的东西稍加修改再次发出,供对此事感兴趣者参考。

 

   

“缝肛门”事件发生近两年后,随着今年(2012年)2月份央视新闻调查《难以缝合的伤口》的播出,无论在新闻界还是医务界,对“缝肛门”事件的看法均在一定程度上发生逆转。缝肛门事件由一起医务人员恶意伤害事件变成了一条因媒体不负责任炮制的假新闻.。在医患关系日益紧张的当前,继“八毛钱”事件之后,媒体再度因“挑拨医患关系”而备受医疗界指责。323刺医事件发生后,这股论调更是甚嚣尘上,“缝肛门”事件俨然成为新闻界的一个污点。

    然而,缝肛门真的是假新闻吗?新闻调查的“翻案”报道真的成立吗?

    作为一名曾参与报道此事的记者,本人一直关注“缝肛门”事件的进展,并曾出于对《新闻调查》的尊敬和信任,曾在产妇丈夫陈默对该栏目记者王志安的采访动机产生疑虑时,力劝其接受采访。因此有义务把我了解的事实讲出来。

 

“缝肛门”事件的核心问题

 

   “缝肛门”发生在2010723日,深圳居民陈默的妻子在一家民营医院(后证实是一家莆田系民营医院)生产,产前助产士曾收取了陈默给的一百元红包。结果生产之后,陈默发现妻子的肛门处被缝了一圈线。他认为是助产士因为嫌红包小而蓄意报复之举,于是向媒体报料。深圳当地媒体遂以《疑嫌红包给得太少 助产士缝了产妇肛门》等标题做了报道。

在缝肛门事件中,主要问题有三个:一、缝没缝;二、缝了的话缝的什么地方;三、该不该缝。如果非要加第四个问题的话,那就是缝的程度如何,缝没缝合。

    其中第一个问题最重要。助产士曾对产妇缝针是“缝肛门”成立的首要条件,如果连“缝”都不存在,那么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条假新闻。

    相反,如果缝了。就需要继续第二个问题。

那么缝了还是没缝呢?答案非常明确:缝了。证明缝了的主要证据是深圳市罗湖公安分局的鉴定书,该鉴定认定产妇“肛门突出物在9点钟,可见黑色丝线缝扎”;此外还有其他两家医院的诊断作为辅证,均认定为“缝扎”。在缝肛门事件中,公安部门是医患双方之外的第三方,其出具的证据应最有效力。

但是,在公安的鉴定出来之前,缝没缝却成为一个争议问题。主要原因在于:一、助产士本人坚决否认动针缝;第二,深圳市卫人委认定是“结扎”,不承认缝了。

    再看第二个问题。争议点在于“缝肛门”还是“缝痔疮”。两者本来区别并不大,因为痔疮是长在肛门处。之所以成为一个争议问题,是因为假如是缝肛门,则表明明助产士的行为显属恶意;如果是缝痔疮,则可能(仅仅是可能)表现其出于善意(用以痔疮止血)。纵使违规违法,也情有可原。这正是一些人替助产士辩护的基本逻辑。

    对于缝肛门与缝痔疮的区别,深圳市卫人委邀请的一位肛肠科专家在新闻发布会曾打过一个比方:说肛门就像一扇门,痔疮就像门把门,你踢了门把手一脚,就不能说成踢了门一脚。说实话,听了这个比喻,我想读者还是没办法体会出两者的区别。不仅如此,这个比喻甚至让人感觉像是胡搅蛮缠。

    相比之下,倒是央视的王志安在节目问南都记者肖友若的比喻更为形象。他说:比如说口腔里头长一个疮,做一个手术,比如说缝了,那你说缝的是口腔里头那一块伤口,还是嘴被缝了呢?   

    得承认,这个比喻要比“门把手”那个高明。但它同样也是一个不当类比。因为就性质和结果而言,“缝痔疮”与“缝肛门”没什么区别,比如都属超范围行医,都给产妇造成了巨大痛苦(经助产士处理后,产妇肛门处出现了3X3.5大小的“突出物”,经过各种治疗方才消退)。打个比方,就像甲无端扇了乙一个耳光,乙找丙投诉,说“甲打我脸”。丙说:具体打哪了?乙指着被打的地方说:这儿。丙说:不对,这儿是腮,不是脸,脸还包括眼睛、鼻子、耳光、嘴巴,这些地方没打到,就不能说打你脸!

    而且,助产士对自己的这一违法行为,并没有给出任何有说服力的理由。按照助产士、医院以及深圳卫人委的逻辑,缝痔疮的目的是为了“止血”。但“止血”的说法恰恰不能成立。因为没有有证证据证明产妇有出血。

    说产妇出血的惟一根据,是凤凰医院所提供病历。请注意,这份病历的书写者,恰恰就是助产士张吉荣本人。这一点在当年深圳卫人委就事件召开的“新闻通气会”上披露之后,参会的时任深圳卫人委巡视员谢若斯曾愣了一下,明确说“不应该”。按规定,助产士并非医生,她不仅无权处理产妇的痔疮(假如真有的话),更无权书写病历。可以肯定,病历书写时间是在争议发生之后,但这份作为认定事实的病历却由当事人张吉荣本人书写,其本身可信度如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看具体内容。病历对产妇出血情况如此描述:产后查在6点处有一1X1X1.5cm3大小的痔核,有活动性出血,给予4号线结扎、止血。

    这段病历记录充满破绽。

    首先,上述记录写的是“活动性出血”,但病历的另一处同时记录为产妇的痔疮为“外痔”,根据权威的《外科学》教材明确记载,外痔通常恰恰是不出血的。

    即使是出血,也不可能是“活动性出血”,不是“活动性出血”,就构不成缝扎或结扎的理由。

    再看央视记者王志安采访的缝肛门案鉴定专家、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王东对“活动性出血”的说法,“……如果是活动性出血就是小二动脉出血,这种情况下呢,需要缝扎止血……”

    矛盾出现了。王东说的是“小二动脉出血”需要缝扎,但痔疮出血是静脉出血,绝不可能是“小二动脉出血”。显然,王志安在与王东就“缝扎”止血问题对话时偷换了概念。

    另外,上述病历中,只记录了“活动性出血”,却没有记录出血量,这也违反了病历书写原则。

    更加讲不通的是,公安的鉴定认定产妇被缝扎的是“9点”位置,而助产士张吉荣记录在病历上记录的痔核位置却是“6点处”。假如病历记录是真实的,那岂不是恰恰证明张吉荣缝的不是痔疮而是肛门?

    以上种种矛盾,说明助产士很可能伪造了产妇的病历。而正是依据这份涉嫌伪造的病历,深圳市卫人委的调查报告认定助产士对产妇痔疮实施了“结扎止血”。而一审法院正是主要依据这份调查报告判决产妇丈夫败诉。王志安也主要基于法院的一审判决结果认为“缝肛门”是假新闻。

    至于第三个问题,即该不该缝,就更不存在争议。助产士不是医生,她无权对病人擅自医治。即使根据深圳卫人委的调查报告,也认为助产士的行为超出执业范围。而且,根据张吉荣自己书写的病历,也不存在所谓一些人为其背书时所说的“紧急情况”(意思是在此情形下可以破例违规),因为根据病历记录,在她对产妇做这一处理时,产科医生就在旁边“指导”。

此外,结合之前的收取红包情节(助产士承认收过100元红包),推定助产士因为嫌红包少恶意报复产妇合情合理,因为没有其他合理解释。当然,媒体对此非常慎重,在报道中多加了“疑因”这一前缀。

    至于缝的程度,是否缝合,就更属于文字游戏。现在有一种论调,认为产妇被缝后可以大便,既然可以大便,足以证明肛门没有缝合。但事实上,产妇大便这一事实只是来自助产士本人,并无相关证据支持。再者,我查了下深圳媒体的前期报道,发现当时报道时的用词恰恰是“缝了”而非“缝合”,“缝合”这个词第一次出现,是在深圳卫人委的调查报告,是那份报告说“没有证据表明产妇肛门被“缝合”——问题在于,媒体报并没有说“缝合”。

 

卫人委站在了撒谎者一边

 

    现在看来,“缝肛门”事件在媒体报道之后,一个依靠谎言试图遮盖真相的逻辑链就开始编织。然而就在这个逻辑链快要完成的时候,最薄弱的一环断开了。

    而扯断它的,恰恰就是最初报道的媒体记者。

    下面我结合我本人所写报道《鉴定说缝了,医方露陷了》(发表于2010819日南方周末)的部分内容,来说明这个问题。

    729日上午,在媒体报道缝肛门事件的两天后,深圳市卫人委就此事召开“新闻通气会”,深圳市卫人委医管处处长周复通报调查结果,结论是“没有证据表明产妇肛门被缝合”,助产士是对产妇痔疮出血进行“结扎止血处理”,媒体“助产士缝了产妇肛门”的报道与事实不符。

    然而,就在新闻通气会欲匆匆结束之际,此前报道“缝肛门”事件的深圳《晶报》记者张国防提出质疑:调查组并未与产妇接触,如何作出“结扎止血”认定?该问题引起其他与会记者的共鸣。眼见场面陷入僵局,与会的另一位官员、深圳市卫人委副巡视员谢若斯向记者表示,将由周处长下午召集专家再度赴凤凰医院对产妇进行检查。

    于是,四位专家被临时召至凤凰医院会诊“缝肛门”事件。在记者的强烈要求下,四人的身份被公开,分别是分别是: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王东、深圳市中医院肛肠科主任魏志军、北大深圳医院肛肠科主任何美文、深圳市人民医院产科主任张海鹰。

    729日下午,四专家检查完毕之后,在凤凰医院会议室向记者通报结果。首先发言的是深圳市人民医院肛肠科主任王东。该主任称产妇生产过程中痔疮出血,凤凰医院做了“缝扎止血”处理,“缝扎当然要用针”。

    在王东提及“缝扎止血”后,记者席开始响起一片喧哗声。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助产士张吉荣出来接受记者集体采访时,声称止血用的是“结扎”,“绝对没有动针”。如果王东所说属实,那张吉荣无疑是在撒谎。

     接下来的一幕更为精彩。看到记者提出异议,王东可能意识到出问题了,于是赶紧补救:“缝扎”与“结扎”的目的都是为了止血,“就像吃饭一样,用筷子也可以吃,用勺也可以吃”。

    此解释显然无法让记者满意,继续追问究竟是缝扎还是结扎。另一位专家何美文出来解围,称“无法判断”,“(是缝扎还是结扎)只有切开才能看得到”。第三位专家赶紧附议,称目前无法判断是缝扎还是结扎。

    谁能相信,深圳市卫人委请的三位顶级的肛肠科专家,在对产妇作过现场检查后,竟然连“缝扎”与“结扎”也搞不清楚?

    我说的上述内容均有录音、录像为证,我相信稍有点头脑的媒体人,看了后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央视新闻调查在报道中继续沿用上述逻辑,认为 “缝扎”还是“结扎”并不重要,只要目的都为了止血,是为产妇好。这实在可笑,如果仅就止血本身而言,这两种方法或许不重要。但是,就认定事实真相而言,它太重要了。如果真不重要,助产士何苦誓旦旦地面对媒体声称没动针?另外,对于政府部门的诚信与立场而言,有没有动针缝也实在太重要。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深圳卫人委在发生医疗纠纷之后,到底是站在公平正义一边,还是站在撒谎者一边。

     而在事件发生一半年多之后,站在撒谎者一边的又多了央视《新闻调查》的王志安。

 

王志安的“选择性”报道

 

20122月,由王志安主创的《难以缝合的伤口》在新闻调查播出,在这期节目当中,在助产士、专家等人的配合下,王志安把助产士事前没有告知、事中超范围执业、事后当众撒谎等关键问题刻意淡化,把并不存在的“痔疮出血”作为事件逻辑起点,将事件的焦点转移到“缝痔疮”还是“缝肛门”上,暗示这是一起因为记者采访不深入导致的一起虚假新闻。

    因为当时有了法院的一审判助产士胜诉的判决,有深圳卫人委的调查报告结论相支持。所以这期节目也在医务界深得人心。而节目本身的一些严重问题却被忽略了。比如,就在节目播出之前,因为产妇丈夫上诉且产妇状告了医院和助产士,一审判决已经中止。但这一点却在《难以缝合的伤口》中被回避。此外,在该节目中,助产士张吉荣面对镜头诅咒产妇丈夫泄愤,导致堂堂央视竟成为一方当事人诅咒他人的平台。

    现在让我们通过央视记者王志安的新浪微博,再看一下《难以缝合的伤口》是如何做出来的。

    201111172241分,王志安在微博上发贴称“下周去深圳,做‘缝肛门事件追踪调查’。

    尽管在此称微博中称“16个月前的那个新闻,至今真相仍然扑朔迷离”,但王志安其实已经认为“缝肛门事件”是假新闻——就在这条微博发出五分钟后, ID 为“李佳蔚的”跟贴称:这个“缝肛门”的真相已经非常明显了,假新闻。三分钟后,王志安回应说:还有一些我感兴趣的事实值得调查。

    显然,王志安还没有动身,就已认为“缝肛门”是假新闻。而他所谓“感兴趣的事实”,就是前期媒体如何制造这起“假新闻的”。

    不知是否有意与王志安的选题相呼应,一天之后,知名医疗网站丁香园的微博上,出现了一篇网文,题目为《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对缝肛事件双方的真诚建议》,

文章认为缝肛事件是“一个误会”,“从医院、到患者、到助产士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并劝告三方互相谅解,“化干戈为玉帛”。

    新闻调查《难以逢合的伤口》,所采用的正是这个基调,它以超然度外的姿态,表面上对助产士和产妇均施以同情,同时将茅头对准前期媒体。

    就在上述那篇文章出现十分钟后,王志安跟贴询问“文章是谁写的,能电话聊聊吗?我正在做这个选题”。之后将该条微博转发。

    此时,距缝肛门事件发生一年三个月,距产妇状告助产士和医院案也已开庭一个多月。此时缝肛门事件已没任何新闻点。王志安重拾此题的目的只能有一个:替助产士“翻案”。

    按照缝肛门案产妇代理人卓小勤的说法,20111117日下午(也就是王志安在微博上发布将做“缝肛门”选题的当天),王约他见面,他发现王志安预设的观点就是:“缝肛门案”与“八毛门案”同出一辙,都是新闻报道不尊重事实的虚假报道。卓虽然“据理力争”,把其掌握的情况从医学专业和法律层面跟王志安说了一遍,但结果发现是“对牛弹琴”。

    卓小勤说,在与王志安见面时,他将缝肛门事件所有相关证据都给了对方。他认为作为一个央视的记者,在看了这些证据之后,真相如何应该已心中有数。但是,事后证明,对于一心要”翻案”的王志安而言,无论证据如何,都已不在重要。

    1121日晚,王志安和搭裆杜晓静抵达深圳。他们先见了产妇丈夫陈默。

    陈默在答应接受王志安采访之前,出于对我个人的信任,曾经征求我的意见。我对《新闻调查》素有好感,建议其接受采访。现在看来,其实是害了他。

    陈默这样回忆当时的采访情况:

    “……谈话中我反复提出希望他们的报道可以全面,公正客观。杜承诺他们是带着善意来的,请我放心。但随着谈话的深入,我发现他们对我对事件的叙述并不感兴趣,并不耐烦的打断。似乎是带着准备好的话题和目的性。……”

     “……我当时就对他们说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采访。但杜的一句话改变了我。那句话直接抓住了我的软肋。她说:“如果你不想我们的节目影响法院的判决,你最好接受采访。 在这句话面前我妥协了。

    “……采访中王志安所有的问题都是一环扣一环,其中很多文字陷阱。中心思想只有一条,就是问我为什么要把缝痔疮说成缝肛门。媒体的报道对助产士造成了伤害。而对助产士擅自非法缝扎对产妇造成的伤害只字不提……”

    “综观23日对我的采访,我完全没有发言的机会,而只是在他们精心准备的带有严重倾向的责问下,进行回答而已。”

      当他们对我第二次采访的时候我反问王志安 王被我说的虚汗直出、理屈词穷,要求停机休息,并和杜重新商量如何提问。后采访中因为我的回答不满他们的要求。并多次停机。”

    在采访完陈默之后,王志安试图采访较早(并非最早)做“缝肛门”报道的深圳《晶报》记者张国防,但被对方拒绝。后来,王志安在微博上大骂张国防为“业界的败类”。

    现在看来,张国防拒绝接受王的采访是多么的明智——要成功做出一篇指控“缝肛门”为假新闻的报道,就必需找一个采访此事的记者作为靶子,这个人如果不是张国防,就得是其他记者。

    王志安将目标锁定了南方都市报记者肖友若。

    肖友若在微博上对当初采访情况作出如此回忆:央视编导杜晓静和王志安找到我,并未提及采访一事,只说聊一聊缝肛门的事,不会做节目。最初接到编导的电话时我说过,

既然是聊天就在电话里聊好啦,但他们坚持要见面聊。

    然而见面之后,王志安提出采访,且“摄像师傅也不请自到”(后来赶到的),看到这架式,我已经知道这是做节目了……但是他们说录的不一定播,总之是一系列的谎言。”

    在成功“套住”肖有若之后,王志安显然颇为得意。他于当晚发出的微博如此写到: “一点一点看缝肛门事件集中报道时的一些素材,不小心,许多同行都在视频资料里。一边看一边笑,简直如一出戏剧。笑过之后禁不住又有些脸红,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行……”

    上面所提当事人显然是指助产士。事实上,王志安手中的视频也有助产士当众撒谎的内容,但他显然并不认为这值得脸红。

    接着,王志安在微博上开始论述自己的新闻教育观,主张在新闻教育中“废除所谓的正义感灌输”,“多少业余的报道,多少不合格的新闻,不都是在所谓的正义感召下出笼的吗?”

    是的,做新闻仅有正义感显然不行,但是,当连正义感都失去的时候,新闻只能沦为被随意操弄的棍棒。

    210日,《难以缝合的伤口》播出前一天,王志安在微博中播出节目预告,称限于节目的时长,有太多的素材都没有使用。但基本结论依然是:这是条假新闻。是媒体的选择性报道,当事人的误解制造了这一轰动性新闻。

    选择性报道?是的,这正是王志安在缝肛门报道中的“撒手锏”。

        

医疗界的翻云覆雨

 

    缝肛门事件本身并不复杂,它后来变得复杂起来,主要是因为深圳市卫人委不惜牺牲公信力来替助产士和医院背书以及后来王志安的翻案报道。不过,真相就是这样,它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若经掩盖总会露出破绽。一个谎言一经戳穿,就得有更多的谎言来遮掩,更多的谎言意味着更多的破绽,从而陷入“恶性循环”。缝肛门事件正是这样一个范本。

    但是,为何迄今为止,在官民对立严重的当下,又有那么多人不是认为张吉荣和深圳市卫人委有问题,相反却认为产妇丈夫有问题,“缝肛门”的报道出了问题?

  这背后有更为复杂的原因。

    “缝肛门”事件发生后,我曾问过几位我的医生朋友。他们的第一反应均是不相信。不相信的原因是:没有哪个医务人员会这么蠢。

    比如其中一个说:她要真想报复产妇,办法有很多,像可以把产妇侧切伤口扩大。既解恨又安全;而缝肛门这种事,几乎肯定能被发现,没有谁敢冒这种风险。”

    这可能是目前大部分医务人员目前对“缝肛门”的看法——他们凭借常识和经验,本能地不相信、更不希望他们的同行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看了央视的报道之后,我相信他们更加巩固了这一看法。

    正是在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之下,他们忽略了事实和证据,甚至忽略了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更有甚者,利用他们掌握的专业知识,千方百计歪曲事实真相,以证明他们的想当然。

    而媒体因为浮躁等原因,也确实做过一些失实新闻。就在“缝肛门”发生年后,深圳又出现了“八毛门”报道,结果被证明确系失实。当然,少有人注意到,“八毛门”事件的报料人恰恰是一名医生,此事反映出的,不仅仅是媒体自身的问题,还有医生对医院的不信任。

    医务人员不愿相信“缝肛门”属实,还因为这一事件触到这个群体的痛处。长期以来,因为正当收入偏低,红包、回扣已成为部分医务人员收入的主要部分。王志安采访的卓小勤曾举例分析过“红包”现象:

    卓的姑姑因为患胆管癌,6年前卓安排到北京一家权威的肿瘤医院手术,主刀医师是顶尖专家,同病房的病人说红包是4000元。为了手术顺利,我们只好照付。同病房的病人给这个专家算了一笔账,他一个月至少做20台手术,光红包收入就有8万元。他的工资月收入不会超过1万元,所以红包收入应当是这个专家的主要收入。

    卓认为,当红包收入占到医生的主要收入时,无论是任何人都会心理变异:当病人拒绝给红包或者红包给少了,经常收红包的医生会认为你是在侮辱他,会认为你是在抢他的钱,

他会愤怒。

    其实我认为,与医院里的其他问题相比,红包并非是最大的问题。无论如何,它是患者主动送给医生的。而医生也有这样的心理:相比起“回扣”,相比起“开单提成”,

红包又算得了什么呢?此外,为了强化内心收取红包的合理性,医生往往会如此自我安慰:无论是否收红包,都会好好看病,好好手术。

    因此,当出现医务人员竟会因为红包数额而报复病人时的说法时,他们就会本能地不排斥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因为这既突破了他们的底线,更突破了社会容忍的底线,

而这种突破底线的做法所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是可能导致他们的整体利益受损。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拒绝承认媒体报道的真实性。

    另外,将“缝肛门”报道炒作为假新闻,背后还有一股不可低估的暗流。部分医界既得利益者,在医患关系持续恶化的背景下,一手绑架了医生,一手绑架了病人。一方面利用他们所操控的媒体和记者炒作“投入”问题,逼迫国家加大投入;另一方面为了逃避自身责任,打击舆论监督,又将医患关系不断恶化的责任归咎于媒体。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媒体自身,既是被利用的工具,又随时可以抛出去祭旗。

    事实上,早在《无法缝合的伤口》出笼之前,医药界不少人纷纷出面替“缝肛门”事件翻案,比如中国工程院院士李连达,在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就撰文称“缝肛门”是产权丈夫“以怨报德”,把助产士的所有过错均赖得精光。博客达人、广东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也在多个场合声称“缝肛门”为“歪曲报道”。

    作为一名做过一些医疗报道的记者,我完全反对媒体对医疗事件进行的歪曲报道,医疗事件往往涉及到复杂专业知识,报道时必须严谨客观,否则不仅害人,也会害已,这一点已有很多教训。

    然而问题在于,必须要把“歪曲报道”与正常的舆论监督区分开来。这些年做医疗报道有一种深切体会:医疗界的某些人,对于一些不专业甚至失实的医疗报道其实并不热心。相反,他们对于正常的、专业的医疗监督报道却异常敏感,动辄扣上“失实”、“炒作”的帽子大加讨伐。“缝肛门”事件正是其中典型。


  

 

“缝肛门”事件脉络:

 

2010723日,深圳市民陈默妻子在深圳凤凰医院顺产一男婴,助产士为张吉荣。小孩生下后,陈默发现妻痛苦不堪,其肛门处肿起了一个大包,上面缠有黑线。

2010727日,深圳电视台公共频道以《《产妇疑似不懂礼数,肛门被助产士缝口》为题,播出缝肛门事件,之后媒体纷纷跟进报道。

2010728日日,深圳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简称深圳市卫人委)介入此事,按照卫人委医管处处长周复的说法,他们当天下午4点钟接到指令后,即赴凤凰医院进行调查。

2010729日上午,深圳市卫人委向媒体通报调查结果,认定事件性质为助产士张吉荣对产妇进行“结扎止血”,由于没有对产妇本人作调查,在引起媒体记者质疑后,深圳市卫人委下午组织专家组现场检查,之后通报检查结果时,专家先在记者逼问下露出破绽。

201082日,深圳市卫人委宣布此前调查结果系行政调查,非医疗鉴定结果。

201085日,南方周末发表了由我采写的报道《谁制造了深圳产妇“缝肛”门》

2010812日,深圳市公安局罗湖公安分局公示法医鉴定结果———产妇肛门处可见“黑色丝线缝扎”。

2010818日,罗湖警方通报,产妇林某萍的肛门位置没有被缝合,缝扎的只是肛门内脱出的痔疮,肛门没有被缝闭。同月,助产士对产妇丈夫陈默、深圳电视台、深圳特区报提起名誉侵权诉讼。

2010819日,南方周末发表了由我采写的报道《“缝肛”门:鉴定说“缝了”,医方露馅了》

2010822日,助产士张吉荣以名誉侵权为由,状告产妇丈夫陈默以及报道“缝肛门”事件的深圳电视台和深圳特区报。

2011121日 罗湖法院一审判决,名誉侵权案助产士胜诉。陈默被判赔3万元。

2011512日 深圳中院裁定名誉侵权案中止审理,罗湖法院在此之前已受理产妇起诉医院和助产士医疗损害赔偿案。

20111018日:产妇状告凤凰医院和助产士张吉荣案开庭。

20122月,央视新闻调查播出《难以缝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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