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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数码音乐道路。胡伟立

去香港以前我在北京已经写了十几部电影和几百集的电视剧的音乐了，所有的音乐我都是写好了总谱以后由乐手演奏录音的，有时也会用一些电子合成器(Synthesizer)演奏或者拿它来制作一些自己想要的特殊音色，那时雅马哈的DX7刚刚出来，很新奇，玩得很开心！不过总的来说不能算和数字化有关。

1986年一月份我到了香港，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像以前那样用总谱来写音乐的方法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合适了，一定要找出一套新的制作音乐的方法来适应新环境。三个月后我在TVB找到了一份音乐总监（Music Director）的工作，那个时候MIDI技术已经趋向成熟，配乐组里面有很多这方面的设备，我如获至宝的找到所有的说明书好好的学习和研究，深入研究后我发现这些设备太复杂太繁琐了，而且在MIDI技术日新月异的情况下已经滞后了，经过了市场的调查我自费去通利琴行买了鼓机（Drum machine）、合成器、调音台和一台1／4寸的八轨录音机，按照在北京录音棚的工艺：先用鼓机打了点，再用合成器配合录下来的节奏变换着不同的音色一轨一轨录进八轨录音机，马上可以实时的听到完整的音乐，最后通过调音台平衡各个声部混音录到双轨的1／4寸录音带上，这在TVB可以说是首创，不久我又加了一台Roland MC500的音序器（Sequencer)来操控我的合成器，可以随时的修改编辑每个音符，还可以为各种时值的音符进行量化（Quantiz）提高了效率，那台八轨录音机用同步器（Synchronism）连锁上可以录歌唱和真人乐器演奏，使得音乐丰富了不少，不到一年的时间熟悉了这套新工艺，写下了很多的音乐，领导和老板都特别开心，很多导演专门指名和我合作。

由於音序器的顯示屏很小，修改音樂的時候輸入數據特別麻煩，我開始尋找電腦來代替它。當時的PC電腦Window尚未出現，沒有鼠標，要靠記很多指令（Common）來操作，非常麻煩，而蘋果電腦已經用鼠標在屏幕上直觀的操作，它有一個叫Performar 音樂軟件，那時的錄音棚基本上都在用，不過我不喜歡它那個每個音符都要打進去的操作界面，所以沒有用，我在一台專門玩遊戲的Atari電腦上發現有一個叫Cubase的音樂軟件，界面和蘋果相似，而且可以听着预置的Click直接用合成器弹奏输入，特别喜欢，Atari就成了我的第一台电脑，但是当PC和苹果电脑的功能突飞猛进时候，Atari仍然停留在以游戏为主的状况，很不给力，所以不久当在苹果电脑上可以运行Cubase后，我马上就换了苹果电脑。不论是MC500音序器还是那两台电脑，储存的载体都是只有720K或是后来1440K的Floopy磁碟，它可以储存每一个声源器（Sound Modules）16条MIDI轨，每一轨可以纪录不同乐器的音高、时值、力度……等数据，但是电脑本身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让合成器和声源器去发出不同的声音，所以最终还是要通过混音后录在模拟（Analog）的磁带上。

随着我的工作开始繁忙，对音乐的要求越来越高，16条音轨远远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我开始增加我的音源器，每个音源器可以多给我16轨不同风格乐器的音色，使我的音乐创作有更大的空间，音乐音色的变化使得幅度和层次更加丰满，加大了音乐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另外，我在周边又加了诸如残响器（Reverb）、压缩器（Compressor）、激励器（Sonic Maximizer）……来完善和美化声音。

我又添置了一台Akai的S900取样器（Sampler）它的功能让我欣喜若狂！除了它自带了很多录制源于真正乐器的声音外，它还可以让我自己把录好的声音编辑后在键盘上弹奏或是由MIDI控制演奏，太神奇了！我可以找一个管乐器的声音将它放到极低的位置，改变音频波型的参数，再加上残响和适当的颤音来代替模仿西藏的大筒，我把我听到的喜欢的音色组合编辑储存起来建立我自己的音源库，尤其是当时中国乐器的声音特别少，这个取样器给了我极大的可能性，趁着我回北京录乐队的机会，我自费租了一天录音棚，请来了以前中国音乐学院那些老朋友、专家们，录了一整套中国乐器从低到高不同技法的取样！从此在时间和经费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也可以有几乎乱真的中国乐器的声音使用，使我制作的音乐更加有我自己的特色和个性！这套取样的打击乐器、琵琶、柳琴放在了美国专门出版各种音源的Big Fish公司出售直至今日。

DAT的录音带来了录音的革命，它让我告别了模拟录音，在家里都可以录出数码（Digital）的录音，一饼饼DAT的母带可以由自己制作好后交给电影公司或者唱片公司。

电影上的声带从光学进化到杜比（Dolby），声音的质量一下子提高了一大块！以前声音一转光学低频和高频都切掉了，朦朦胧胧的，动态范围也特别小，声音轻了听不见，声音大了就爆表，谨小慎微的看着画面，尽量避开对白和音效的音区让音乐露出来，每次看片子听到那种声音都特别沮丧！杜比的出现，从开始的立体声双声道到后来的 5.1 声道一直到今天的全景声（Atmos），让音乐在电影放映时进入了一个自由的新天地，解除了好多顾虑，更好的发挥了音乐表现力。

一直以来，我对新的科学技术追求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我有很强的好奇心，发现新东西后就一定会去琢磨它的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也有很强的冒险性，大胆的通过它来实现以前心里无法实现的千奇百怪的想法，虽然我也会沉浸在奇妙的电子音乐中偶尔写点游戏之作，但是不会沉醉于技术本身而迷失方向走不出来，这些技术对于我来说都是手段，以这些手段更好地更精确地更形象地更有新意的来表达和展示我的内心世界！我的音乐写的是我的心，写的是人的思想感情，是写给人们听的，如果不明确的坚持这个就会本末倒置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一定不能让机械的电子机器限制我，用电脑制作音乐要利用它的长处，克服它的弊端，一直都存在于我工作的全过程中。比如在一些浪漫的片段中，我把机械的拍子根据呼吸，情绪作调整，每一个乐句都按照人性的需要在音量上修正它的起伏，其实这个工作就像是面对一个乐队，而我作为指挥来演绎音乐是一样的，我一直对我的学生强调，乐谱上记录的只是音乐中的50%，而另外那50%是要通过每个人不同的天赋、经历、学习、修养……用心去悟出来！所以同一首乐曲不同的人演奏出来是会有天壤之别，我就是这样追求意境尽可能的表达人的思想感情去写去制作我所有的音乐。当然，只要是有足够的预算，我会尽量添加一些乐手或是大型的乐队结合在一起使之更加完美，毕竟真人演奏的感人之处相比模仿的声音在今天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

在不到十年中，我写了近八十部各种不同类型的电影，用这套东西尝试创作各种各样不同的风格不同特色的音乐，音乐的数码化给了我更多的可能性，开闯出一片广泛的新天地，另外软件的打谱功能让我可以在制作音乐的同时稍作编辑就可以印出清晰准确的分谱和总谱，省了很大的工作量，也把作品以乐谱的形式保存下来。

1997年我从香港退休，Giga Sample 作为软音源的雏形已经出现，一个数字音乐的新纪元开始了。

2011年夏天，徐克导演从北京打电话给我，约我为他的第一部 3D iMax 电影【龙门飞甲】出任音乐总监，退休了十几年，感恩老朋友还惦记着我，感恩命运对我的眷顾，百感丛生！两三年前纯属兴趣爱好开始涉足于软音源音乐制作的领域，买了一些软音源的软件，添置了三部PC电脑用千兆网连接起来，磕磕碰碰的基本上弄明白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工作界面和操作方式，自得其乐的写了不少习作，没有想到居然又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用上，满足我对电影音乐疯狂的热爱，大半辈子人生经历起伏跌宕和从事了一辈子的音乐给了我足够的自信，但毕竟离开江湖十几年了，战战兢兢不敢辜负老朋友的信任而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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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已经进入了全数码化的时代，杜比也开始运用全景声（Atmos），音轨也由十几条增加到几十轨甚至上百轨，科技让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都变成可能，但是我还是坚持配合电影写下感动人心的音乐！继［龙门飞甲］、［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完成并得到认可后，在写作［智取威虎山 3D］时我配合电影主旨的人性回归，尝试着将一些多余的枝枝蔓蔓砍去，从复杂回归简单地写出心底的声音。

我总是会有很多奇思妙想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这次我又翻出以前的一些设备，想试试寻找回以前那种厚厚的模拟声音，会不会有什么惊喜呢？人总是要走在探索的道路上！

（摘自2016年香港公開大學的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