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楼奴骨灰 |
分类: 生活 |
老父最近病逝,因此执笔写这篇稿时,心情沉痛,脑海里不时浮现自己执着他因打吊针打得瘀肿的手的画面。当时思绪复杂,心里不舍他离去,理智上却知道他身体正承受极大痛苦,他已十天没进食,因消化系统及其他器官已严重衰竭。亲友都到齐,围在病床前陪他走人生最后旅程。他安详地走了,去与母亲重聚。他们的骨灰会放在同一个龛位里,那是半年前带他去的一个新落成的龛场,由他亲自挑选的龛位。有如冥冥中注定他与母亲身后仍可相伴相随,因正巧母亲的骨灰要迁出原有的龛场,该私人龛场经营了4年,仍取不到合法牌照,依例要关闭,场中所有先人骨灰需移走,情况有如逼迁,该龛场亦信守承诺,原银退回买位的钱,没招至我们损失。
香港人像注定一生是土地的奴隶,活着的营营役役、省食省穿,目标是储钱付买房子的首期,往后的10至20年便做楼奴,节衣缩食,不敢出外消费,就是为了供房子,生存但没生活。至于死后,要土葬的难度高过要狗扮猫叫;若火化,骨灰要找个龛位安放也难;私营龛场价钱不菲,政府龛场价钱便宜,但轮候时间有如跟在世的人斗命长,以致有些后人索性把先人骨灰存放在殡仪馆的仓库里,没用任何特别器皿包装,只“简约”地放在一个有盖的塑料桶里,上面贴编号和名字,有些存放了好几年,储存仓也快被挤满,前几年传媒天天报导有关消息, 谑称“香港人死无葬身之地” 。
经营龛场是门大生意,一个小小的龛位卖十万八万港元,一面墙由地面到天花板,由左至右,可以有几十个位,卖出一百个就有近千万进账,非常吸引人,因此龛场私营应运而生,但政府对土地用土有严格监管,住宅地址只可建住宅,工厦用途地只可以建工厂,商厦地只可建办公楼不可住人,龛场只可建在指定土地上,否则属违法。由于不少私人龛场建在非骨灰坛土地用途上,故需向政府申请改变土地用途,如获发牌照才能合法经营,否则便要关闭。比如安放母亲骨灰的龛场,申请牌照4年,结果失败,要关门。幸而及时知道一个慈善机构获政府批地建龛场,立即去买位。
龛位短缺,并非政府不肯建龛场,而是选址后遭地区人士或区议员反对,完全反映人性自私的一面,一边高叫迫切需要骨灰坛场, 一边又严阻在居住的区内兴建, 理由五花八门, 例如影响风水、造成交通挤塞、烧香烧冥镪污染空气、打斋诵经制造噪音、会引起居民不安,总而言之,骨灰坛场要建, 可以在他区,绝不允许在本区,如果人人心态这样,不知何时才有足够龛位。
当时只有14、15岁的儿子看了新闻,问:“为什么要另找地方放骨灰,父母骨灰应放在家里。”
“你会将妈妈骨灰放在家中吗?”“当然会。”
“你太太可能不高兴或者害怕的。”“怎么会?她也可以将她父母的骨灰放在我们家里。”儿子念国际学校,心态明显与传统心态南辕北辙。
我也就百无禁忌地说:“那我要提醒你,妈妈有幽闭恐惧症,害怕困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千万不要把我锁在匣万里。”“好的,那放在电视机旁,方便你看电视。”“妈妈有时会怕吵,不可以长期放在电视机旁,最理想是闲来看看街景。”“那还不容易,我一天放你在电视机旁,一天放你在窗前,天天换位置, 你不用怕闷。”
这是我跟儿子一段难忘的对话。
现在政府决定以地区为本,发展骨灰安置所计划,前几天公布,已有七个公营骨灰坛场选址项目取得区议会支持,涉及超过45万个新龛位,预计最快可以在2018至2019年落成,届时龛位短缺情况可得以舒缓了。
本文首发于《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