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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平 《背影》教学解读

(2015-11-25 14:5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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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李华平

教学解读

正道语文

分类: 语文天地

第116期【背影专题】李华平 《背影》解读

大师远去近百年,留下《背影》任评说。都云文章好,谁解其中味?

自华平教授《迷失在学科丛林中的语文课》发表,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掀起一次次背影教学研讨高潮。那么,《背影》究竟该如何解读?语文阅读教学该如何穿过迷失的丛林走向正道坦途?

华平教授最新力作,给我们一双慧眼,让我们把这“背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相信大家可以通过对该文的解读探索散文教学解读的路径与方法,找到语文守正归真的路!

映射在“背影”上的是什么?

——朱自清《背影》的教学解读

 

◎李华平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68)


摘要:今年是朱自清《背影》诞生90周年。我们要尽力避免对该文解读的误区——文体误置,起因谬见,感受谬见。要根据散文的体式特点,“悬置”有关作者的情况,区分文本中作者的思想感情与读者投射在文本上的感受,致力于“向内转”——尊重文本,沉入文本,与文本深度对话。该文教学解读的重点是理解作者映射在“背影”上的思想感情,以及怎样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教学解读时要抓住若干关键点。

关键词:《背影》 教学解读 散文教学


朱自清《背影》诞生于192510月。90年来,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经典,该文一直被选进大陆和台湾初中语文教材。对该文的解读和教学也一直是争论的焦点。本文侧重谈谈对该文的教学解读——基于教学、为了教学、服务于教学、有利于教学的解读,并通过对该文的解读探索散文教学解读的路径与方法。


一、《背影》解读的误区


从发表的解读文章和教学实录看,对《背影》解读的误区主要有以下三种:


误区一:文体误置

走进这种误区的原因是“知行错位”——从认识的角度来说,没有谁会否认《背影》是散文;但在具体解读时,却把它当作了小说——重点分析朱自清笔下的父亲形象,兼以分析“我”的四次流泪。小说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当然解读与教学都要以此为重点。但《背影》不是小说,而是散文。散文重在表达“我之心”,解读的重心自然也应该是理解文中的“我之心”;具体到《背影》,则是理解本文到底表现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从语文学习的角度来说,还需再进一步理解作者是怎样来表达这种思想感情的。

“知行错位”还表现在把这篇散文当成实用文,甚至当成学术论文。用文、学术论文都在“求是”,探求事物本来的面目,追求的是实用价值(或学术价值)。说“父亲违反了交通规则”,就是从实用价值的角度来看的。更有甚者,花功夫去考究以下问题:“那年冬天”,祖母怎么死的?“父亲的差使”怎么“交卸”的?“回家变卖典质”还了什么“亏空”?朱家为什么还要“借钱办了丧事”?这些问题,从研究性学习的角度来说也未尝不可,但阅读教学中这样做就本末倒置了。因为对于本文要表现的情感而言,上述问题都是细枝末节。这些问题背后所表现的教者努力的方向是把这个文本“坐实”——把文本中的生活细节落到实处。其实,散文虽然有“外在于文本的言说对象”,但这个言说对象不再等同于生活实际。《背影》中的父亲不再是实际生活中的朱自清父亲,而打上了作者的情感烙印——在父亲的“背影”上,映射着作者强烈的主观情感。正如落日余晖下的青山,此时此刻看到的青山与一般意义上的青山迥然不同。

误区二:起因谬见

起因谬见是文本解读中的“套读”——用作者的身世研究代替对文本本身的解读。美国文论家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指出,这种谬见“将诗和诗的产生过程相混淆”,“其始是从写诗的心理原因中推衍批评标准,其终则是传记式批评和相对主义”。如有人因为朱自清当年在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学的是哲学,就认定《背影》是一个表现“生命与死亡”的哲学文本。这是一种被世界文学理论界早就批评过的“外部研究”,“只有误用传记式文学研究法的人,才会拿一个作家最具有私人性质和最偶然的生平材料作为研究的对象”。这种在文本外围“打游击”的现象,常常出现在老师们的课堂中,需要语文教学研究者保持高度警惕。

《背影》中的“作者”是写此文时的作者,不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实际生活中的朱自清这个人,“是作品显示出来的作者,而不是在历史上创作出这个作品的作者”。因此,不能用朱自清的人生经历(如大学学哲学)来简单推知本文主旨。这既是文本特殊性的体现,也是散文具体性的体现。

误区三:感受谬见

有人读《背影》,用自己在某个人生阶段的独特感悟代替了对文本的解读,特别是人到中年,经历了父母亲人离世的悲痛后,很容易将自己的丧亲之痛以及对生命的感悟投射到文本上,产生“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感慨。这种感慨本身很正常,但若不将这种感慨与文本意图区分开来,则就大错了。解读文本,不能借文本这只酒杯浇自己心中块垒。

解读者对于某个生活问题的个人感受太丰富,会淹没了文本,会阻碍对文本的解读——解读者会不自觉地用自己的感受代替了对文本本身的解读。恰如一个离婚的女人给别人讲一个关于婚姻的电影,结果讲的不是那部电影故事,而是自己的离婚故事。

这就是“感受谬见”——读者的自我意识在文本解读过程中恶性膨胀,用自己的感受或者观点代替了对文本本身的细读。抱着一个“成见”(早就有的观点)去读文本,用这个“成见”去解释文本,并用文本中的话来证实自己的“成见”。这样一来,解读文本前已有这个“成见”,读过文本以后,还是这个“成见”,这个文本就失去了其独特的价值,唯一可用的价值就是作为引出解读者抛售“成见”的“引子”。

上述三种误区,我们在进行教学解读时都要尽力避免,其基本思想是根据散文的体式特点,“悬置”有关作者的情况,区分文本中作者的思想感情与读者投射在文本上的感受,致力于“向内转”——尊重文本,沉入文本,与文本深度对话。

二、《背影》解读的重心

散文重在表现“我之心”,解读的重心就在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散文解读不应是重点分析人物形象,而是把握作者的思想感情——也可以对人物进行分析,但是一定要明确人物分析和情感把握之间的关系。如果在《背影》教学中强调人物形象塑造,会割裂作者隐于其中的深层次情感,也让学生混淆了散文和小说读法的区别。“文本教学解读的出发点与落脚点是‘从解读中学习’,着眼点与着力点是‘学习解读’”,教学《背影》就要在这两个方面下功夫,既要理解作者的思想感情,也要学会怎样理解散文中作者的思想感情。

这里“作者的思想感情”,不应是泛泛而言,而是指“作者在特定时候、特定地点、特定场合通过特定的这一个文本表现出来的这一点、这一种、这一个方面的思想感情”。这种思想感情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面对同一人和事,作者在另一时间、另一地点、另一场合通过另外一个文本表现出来的完全可能是另外一种思想感情。朱自清《背影》中面对父亲说:“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思父之情溢于言表。而在《荷塘月色》中,说“一个人在这茫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不想” ——这“可以不想”的“什么”当然包括父亲;他说“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最终还是想起江南了,说明那晚他并不愿意想起江南,包括那身在江南的父亲。《荷塘月色》中的“自由”就是指摆脱了伦理束缚的自由心灵状态。

解读《背影》,就要理解本文到底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感情,而不是我们读者投射到“背影”上的思想感情,如有人读到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朱自清父亲的“背影”是一个可以外在于文本的言说对象,没有朱自清的《背影》文本,也照样有朱自清父亲的背影;朱自清父亲的“背影”不同于读者印象中的“背影”,没有朱自清《背影》文本,读者也会对背影有感动与感悟,台湾作家龙应台就写过以“背影”为话题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严格区分“作者的思想感情”与面对文中所写能够外在于文本的言说对象时的“读者的思想感情”,区分清楚到底是谁的思想感情,是一个专业解读者与一般社会解读者的分水岭。不能简单地用读者的生活经验去代替对文本的解读,要潜入文本深处,以“我”的视角去理解“我”的想法,体会“我”的情感。

我们还需要注意,朱自清《背影》是一篇回忆性散文,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是贯穿于全文的。因为回忆往事时的情感会映射在所忆往事上,以及回忆的整个过程中。这是文本解读整体性原则的需要,是我们必须遵循的。


三、《背影》解读的关键点

1作者是在什么情境下写作此文的?

此问题指向本文创作的具体背景,也就是写作此文的特定时候、特定地点、特定情境。由于在散文中,作者想要说的、能够说的都已说了,所以我们理解作者创作文本的“具体背景”也就不应到文本外去寻找,而应首先到文本内部去寻找。《背影》所写浦口车站买橘送别一事发生在1917年,距离写作此文的1925年已过去8年。为什么8年后来写这一送别之事呢?其实,作者在最后一段说得非常清楚:

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也就是说,父亲的这封信是触发朱自清思想感情的“导火索”,也是写作此文的特定背景。正如朱自清本人所说:“我写背影,就因为文中所引的父亲的来信里的那句话。当时读了父亲的信,真的泪如泉涌。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里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

2作者是怀着什么样的特殊情感写作此文的?

要理解作者此文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就得先理解朱自清父亲通过这封信所表达的意图,也就是朱父到底想告诉儿子什么。语用学告诉我们,“话语与话语的交往实质上就是意图与意图的交往”。朱自清所引父亲来信中的话传递了以下信息:(1)身体平安;(2)膀子疼痛厉害;(3)大约大去之期不远。而这三个信息之间是没有顺理成章的逻辑关系的,是很反常的。解读文本就要抓住“反常”(反常规、反常情、反常理)之处下力气。

正常的又该是怎样的?当一个父亲告诉儿子自己身体平安之后,该说什么?按常理、常情应该说“你不要担心,不要牵挂”;然后是“你要好好工作,保重身体”。但这里朱父的话很反常:在说自己“身体平安”后,却说自己“膀子疼痛厉害”;更反常离奇的是,这膀子疼痛竟至于“大去之期不远”。膀子疼痛,无非是肩周炎;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因肩周炎而死的病例,事实上朱父是距离此文诞生20年后的1945年才去世的。

那朱父为什么要这样说?也就是说他这样说是想向儿子传递一个什么样的信息?从意图交往理论来看,朱父这里是委婉地告诉儿子:“我很想你了,儿子!”朱父甚至用了一个很绝的逼儿子回来看望自己的方式:“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我了!”这其实也是僵持两年的朱父主动向儿子“投降”的一种特殊表达。

语用学告诉我们,我们与他人交流,总是在明白、确定对方意图或者是自以为明确对方意图(这往往是通常的情况)的情况下进行的。朱自清也自然是领会父亲心意的,因此“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并且直抒胸臆:“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全文这一结尾之句,把朱自清对父亲的想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么,本文的主旨是否就是表现作者对父亲的想念之情的?

这就需要进一步确认了。确认要找准关键,要找到突破口。叙事性散文中,要特别注意理解文中的抒情性、议论性句子,而这些句子常常集中在文本开头、结尾。首先,我们要读懂全文第一段和最后一段中反复出现的一个颇为反常的词语——“不”(“不相见”,“不见”)。第一段这样说: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不”是什么意思?一般人在这里都会将“不”字替换成“没有”,但“不相见”等于“没有相见”吗?“没有”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不”则含有主观因素了。那“不”字怎样讲呢?不能,不敢,不想,还是不愿?仅在这一段是无法得到准确答案的。我们来看文章结尾一段的部分文字: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这里有个关键句子:“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意思是,父亲对“我”渐渐地没有往日那样好了。为什么呢?文本解读需要瞻前顾后:瞻前可知,父亲老境颓唐,情绪低落;顾后可知,“我”做了一些让父亲觉得不好的事,他因此发怒了、疏远了“我”。“我的不好”带给父亲的伤害有多深?后文说得清楚,“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不见面的时间多达两年,而对父亲“忘却儿子的不好”竟用了一个词语“终于”——时间长,付出努力大。可见,“我”所做的让父亲觉得不好的事,伤父亲心很深。

这时,我们就可以来理解这里的“不”字的含义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是谁不见谁?这个句子表述的主体是父亲(“他”),可见是父亲不见“我”。父亲为什么不见“我”?因为“我的不好”。可见,此处“不”字的含义是“不想”,“不愿”。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文本开头的“不”字的含义。“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这里是谁不见谁?这个句子表述的主体是“我”,也就是说是“我”不见父亲。“我”为什么不见父亲?从后文可知是因为“我的不好”。可见,此处“不”字的含义是“不敢”,“不好意思”。

从信息论的角度来看,这个“不”字是跳进文本中的噪音,泄露了父子之间曾经有过比较激烈的矛盾冲突的事实。末段中,“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等句子都说明了“我”和父亲之间曾有过比较尖锐的矛盾。尽管如此,但深受传统文化浸染的朱自清也常常产生深深的自责和忏悔,而父亲来信中的那句“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更是使他下定决心要与父亲冰释前嫌,这样既给父亲安慰,也使自己心安。理解了父子不和、儿子自责这些直接跳进文本的噪音,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作者复杂而深沉的思想感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导致父子失和,则不应是我们解读与教学本文时的关注重点;如果上课时学生问到了,当然也可以简单讲讲。当年,朱自清大学毕业后回到扬州八中教书,朱父凭借与校长的私交直接领走了其工资,朱自清一气之下辞职离开,后来还带着妻小定居他处。朱父认为儿子的行为是对自己的彻底否定与背叛,伤心失望至极,以至于后来朱自清回家想缓和父子关系也不让其进家门、不与其说话。这样,父子之间一直僵持了两年,直到后来朱父来信欲将朱自清大儿子(当时朱已有六个孩子)接回扬州读书,正如文中所说,“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此时,我们就可以来理解全文的主旨了。“我”因为自己的“不好”而不敢、不好意思见父亲已二年余了,而父亲“终于忘却我的不好”,来信表示很想念“我”,不再计较“我的不好”,而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你说此时,儿子心中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愧悔。

不错,儿子对父亲的愧悔才是本文的主题。本文其实就是儿子面对父亲来信时写给父亲的一封表达愧悔之情的家信,只不过不是以书信的样式呈现,而是以散文的样式呈现。

有人说,本文的主题是爱,即人们通常所说的“父慈子爱”。这种说法没有大错,但太笼统。这是把“母题”错置为具体文本的“主题”。“母题”是文化传统中具有传承性的文化因子,是文学作品中最小的叙事单位和意义单位,它是文学中反复出现的人类基本行为、精神现象和关于周围世界的概念,能够在文化传统中完整保存并在后世不断延续和复制。如生与死,爱与恨,情与仇,战争与和平,聚散离合,喜怒哀乐,等等。与“母题”具有广泛概括性不同,“主题”具有一定具体性、特殊性,是指某个具体文本所要表达的主要意图。

文学作品的生命力,在于其具体性,甚至具体到“其唯一性、独一无二性”。因此,孙绍振先生指出:“文学文本解读追求对审美的感染力和文本的特殊性、唯一性、不可重复性的阐释。”文本的教学解读尤其需要引导学生深入“这一个”文本,而不能用某种宽泛结论去“套读”。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对《背影》的解读,也就不能停留在“父子之爱”的宽泛层面,更不能宽泛到“生命与死亡”的大而无当的层面,而应落实到本文的具体层面——儿子对父亲的愧悔。

综上所述,朱自清写《背影》,正是深深受到父亲来信中那句话的刺激,好像突然间感受到、理解了父亲这些年的奔波、挣扎、无助和满腹辛酸,也才深情地想起父亲曾经待自己的“许多好处”(比如浦口送别买橘),才痛感自己过去对不起父亲(“我的不好”),才油然而生强烈的负罪感、歉疚感——无论父亲过去有怎样的错,也无论自己有多大的委屈,父亲永远是父亲。

3作者是怎样来表现这种特殊情感的?

散文是表现作者特定时候、特定地点、特定情境中的特殊情感的,本文则是写朱自清读到父亲来信“泪如泉涌”,想起父亲曾经待自己的“许多好处”,痛感自己过去对不起父亲(“我的不好”),悔恨交加。作为一般读者理解到这个层面也就可以了,但作为为了教学、立足于教学、服务于教学的教学解读则要进一步探究这份特殊的情感是怎样表现出来的。因为,文本的教学解读,不能停留在文本“写了什么”,还要考究文本“怎样写的”和“为什么这样写”。这里涉及以下几个问题:

1)这份愧悔之情为什么不直接说?

这一问题不难回答。一方面,朱自清已为成人,成人之间的“低头认错”不同于小孩,往往并不直接表达。正如朱父想见儿子却不直说,而说自己“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作为儿子的朱自清,既读懂了父亲的话中之话,也采用了同样的委婉表达方式向父亲表达愧悔之情,承认自己的“不好”。有资料显示,朱自清的父亲看到文章后,也确实非常激动,朱自清弟弟朱国华这样写道:“父亲已行动不便,挪到窗前,依靠在小椅上,戴上了老花眼镜,一字一句诵读着儿子的文章《背影》,只见他的手不住的颤抖,昏黄的眼睛,好像猛然放射出光彩。”

另一方面,作为作家的朱自清,他不仅要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愧悔,还要将本文发表,让读者也知道。所以,选择用散文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这份特殊情感。需要注意的是,也正因为本文作者的情感想要让读者也知道,所以必须把一些太私密的信息过滤掉。教师解读文本的时候,对这些私密信息可以了解,但引入课堂则要审慎。有人对《背影》第二段文字“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进行考证后发现,民国六年(1917年),朱自清的儿子出生后,父亲朱鸿钧(字小坡)遭遇了人生变故。朱鸿钧时任徐州榷运局长,潘姓姨太太发现他在徐州再度纳妾后,跑到徐州大闹,上司怪罪下来,结果朱鸿钧的“差事”给闹“交卸”了。再加上为打发徐州的姨太太,亏空了五百元,家里变卖首饰,才补上了窟窿。这才有“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之说;而祖母不堪承受此变故辞世了,朱家经济从此不振。这种“挖祖坟”式考证,虽然具有一定历史价值,但却不是解读文学文本的应有做法。这与作者过滤掉个人私密信息的意图相悖,又与表达自己对父亲愧悔之情的意图相悖。文学文本解读是要提升审美能力的,是要受到美的情感的熏陶的。

2)这份愧悔之情为什么要跟“背影”挂上钩?

这涉及到作者的选材与对材料的剪裁。作者表达对父亲的愧悔之情,可以写的材料也许有很多,作者认为“”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里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可见,浦口送别买橘给作者的印象最深,以至于“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

既然印象很深,为什么不侧重写父亲的正面,比如脸、眼睛,而要写其背影?从文本来看,是因为父亲爬上月台的艰难背影——“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我”被父亲这一艰难攀爬的背影所感动,“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从写作心理来看,朱自清与父亲矛盾较深,他对父亲的正面印象也许并不很深,他们之间缺少沟通、羞于沟通却又相互深爱着对方,加之也因为自己的“不好”,所以不敢、不好意思正面直视父亲,只能满怀深情地注视着父亲的背影,也只有对着其背影,他的情感才能自然流淌。

从写作技巧的角度来说,“背影”是一个具有立体感、画面感、透视感的特写镜头,是作者选定、设置的一个情感聚焦点。文中既写了父亲艰难攀爬月台时的背影,也有“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时的背影,从而将对父亲的理解、愧悔之情聚焦在背影上,或者说背影是作者表达情感选定的一个独特的载体。写作此文时,作者将愧悔之情映射在背影上,使得所写之事、所描写之背影都打上了愧悔的色彩。其实,在事情发生的当时,作者对父亲的理解也许并没有这样深。

3)本文是怎样通过“背影”来表现愧悔之情的?

第一,独特的圈层结构

本文首尾与中间部分形成一个圈层结构(叙事学中称为“叙事圈层”)。中间部分浓墨重彩地叙写浦口送别,重点写父亲送“我”,并给“我”买橘,表现父亲对“我”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开头很简单,点明“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结尾通过概叙的方式,将多年的事情一笔带过,让父子之间的矛盾(“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在父亲的来信面前瞬间化解、瞬间冰释,愧悔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圈层结构,有一种奇妙的效果。如果没有外圈层,文本中间部分似乎也可以独立,表现父亲对“我”的关爱(送别买橘),“我”对父亲之爱的理解(“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但一加上外圈层,就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内圈层所叙写之事、所表达之情,就被外圈层覆盖住了;外圈层所表达之情感投射到内圈层上,于是内圈层具有了外圈层的颜色——“我”的愧悔。这时再读内圈层的文字,你就会发现一些文字已经打上了现在的“愧悔”之色,如“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这些议论抒情性文字尽管不多,但这些文字犹如寥落的星星,点亮了夜空。

这样看来,主体部分所叙写之事、所描写之“背影”,其实是承载作者愧悔之情的载体。作者将愧悔之情映射在父亲的背影上,所见是父亲的满满爱意——爱意越浓,愧悔越深。如果换一个外圈层,也许内圈层的一些文字就会发生变化,同样是这件事、这个背影,所投射的情感也许就会发生变化。正如红色、黄色的灯光打在同一堵墙上或物体上,我们看到的墙体、物体的色彩会有所不同。

第二,凄凉的故事背景

本文为了写父亲对我的关爱(目的当然是为了突出表现“我”的愧悔),第二段一开始便简单几笔勾勒出一个凄凉的故事背景:“冬天”——萧索、肃杀之气直逼读者;“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祸不单行的遭遇打击着父亲,也让读者的心一下子沉寂下来;“满院狼藉”——家道中落,凄凉无限;“变卖典质”,“还了亏空”,“借钱办了丧事”——家中光景竟是如此惨淡,可见父亲处境之艰难。

就在这样惨淡、凄凉的背景下,父亲仍然对“我”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爱,甚至亲自去穿过铁道、艰难爬上月台为我买橘子。如果没有这一背景的叙写,父亲买橘事件的感染力就会大打折扣。

第三,自然的情感铺垫

本文写“我”看见父亲背影时的感动、流泪,非常自然,是因为在文本前面进行了充分的情感铺垫:首先,父亲坚持送我——“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然而“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然后,为我细心安排——和脚夫讲价钱,“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在这一系列铺垫的基础上,才叙写高潮事件——父亲为我买橘子,并描写情感高潮——“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正因为有了前面的一系列铺垫,“我”的感动就很自然而不突兀,“我”对父亲的爱的理解也就自然而深刻。而对父爱的“理解”,也不是当时就一步到位的,也包含着现在的“理解”——只不过投射到当时的事件上而已。正因为写作本文时的“现在”觉得父亲其实是这样的爱“我”,而之前“我的不好”让父亲“待我渐渐不同往日”,所以现在想来,更觉愧悔,“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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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朱国华.朱自清与《背影》[N].人民政协报,1998-10-25.

[12]林非.朱自清名作欣赏[M].长春:吉林摄影出版社,2001:175.


说明:转自于正道语文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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