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的同期录音

作者：李迎兵

首先得声明这篇文字和冯小刚的《夜宴》毫无关系。这其实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聚会而已。

我蜗居在这个城市东区的边沿，实际上就是所谓有关执法部门每到重大节日就会重点打击的“城乡结合部”了。不时有一些朋友问起我来，我就说住的地方离广院（现在改为中国传媒大学）、二外很近的。真有朋友找到我这里时，就会连呼上当，从广院或二外又得走差不多一两站地，还得爬五层楼梯，直累得他们破风箱般呼呼直喘气。以前出门到地铁站只能坐黑摩的，现在则不多见了，可充分说明城管立竿见影的战果累累。为此，有朋友来，就只能步行去接了（打车又划不来）。这不，住在石景山的老任打来电话，说是有几个搞影视的朋友正好凑到一起，让我也过去助助兴。聚会时间地点选择在下午四五点钟的老任住处。

我从广院地铁站横穿整个城市到达苹果园，然后换车到老任住处时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居民小院。附近的人家也是类似单门独院的格局。居民区更像一个远离城市的小村落。院子大门敞开着，我长驱直入。一进门，就听到老任在厨房里亲自下厨，旁边还有一个高个的红衣女子在当下手。进了客厅，东墙长沙发上已坐着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老任闻讯赶来，给我介绍他们各自的身份。留长发还扎成马尾的、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就是小黄。我以前见过他，在老任家喝过酒,看上去是一个小帅哥的模样。

小黄是重庆人，大学里学得是新闻，来北京之后做起了准编剧。我一开始提到重庆今年夏天奇高的天气,据网上说是由于三峡大坝的缘故。当时，小黄父母正在美国探亲呢，不在重庆。老任和小黄参与过许多电视剧的策划和编剧。十集、二十集的剧本，从大纲到本子，先预付一半的价钱，一集大约三五千的样子。老任淡泊的是“名”，而这“利”也仅限于生存。“小碗”老任与当今所谓“大碗”的编剧如邹静之、龚应恬等都有过业务上的来往。老任还和拍过电影《小武》的贾樟柯在太原省作协文学院读书班学过一阵子写小说。这里的“碗”不是“腕”，价钱体现在他们无名少利的吃饭的碗上。现在的影视圈里，正经编剧没有几个，于是导演大把大把雇佣一些枪手来写作，于是“署名的不编剧，编剧的不署名”已经成为影视圈里的潜规则。近年来影视剧拍得越来越烂，皆因为编剧人才逆淘汰的沙化轨迹使然。而“腕”，则与知名度有关，可是不一定代表实力。

老任和小黄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老任是写小说出身，自然与导演在一些剧本的修改问题上有了不同意见。老任坚持真理。在一个卧底警察化装爆米花商贩的情节上，老任有自己的保留意见。而又有一次，导演让他安排一个女主人公在一车男人的众目睽睽下撒尿的情节，被他拒绝了。于是，老任与导演的合作总是不欢而散。小黄与他的女友就大不一样了。小黄的天马行空与他女友的别出心裁，往往让导演喜出望外，甚至还能想到导演所不能想到的东西，以至于被誉为导演肚子里的蛔虫。

老任早就给我说过小黄的姐姐在美国的事情。有人问他：我们的人权是不是像领导们说的比人家好五倍啊？老任不做正面回答。一次，小黄姐姐开的车坏了，上班又远，就给美国的110警察打电话求助。据说，警察差不多一个月天天开车送她上下班。原来美国警察也会为人民服务啊？小黄父母在美国和姐姐住了多半年，还顺带找了临时的工作，把来回的机票钱都赚回来了。小黄女友对小黄说，要不咱们也去美国吧？小黄说去不了，除非父母或配偶。那你化装一下吧？装成你姐的孩子！小黄说，什么啊？她六岁就生我啊？他女友原来学过美术，后来考中戏时报了舞美，但学得是制片，毕业后竟然干起了编剧。她每一步路都与一开始的设计大相径庭啊。包括认识小黄，两人的关系发展，都出乎身边朋友的预料。比如小黄的发型，都由女友来设计。她把他当成小妹妹来设计。小黄不再留小平头了。为了爱情，他留起披肩发，有时还扎起来，有点像当年“马尾巴的功能”。

上菜了。小黄说，这个菜是他做的。他是制作。他女友就说，那我是剪辑。她夹起一筷子宽粉条往嘴里放，做着示范，然后又说，我这就在剪辑呢。我在做同期剪辑啊!副导插嘴说，还同期录音呢,别吃那么快啊，粉条里含有明矾，容易得老年痴呆症啊！而我吃惊地说，是吗，我说怎么自己就有些发呆了，原来吃粉条吃多了呀！小黄的女友挺能喝酒的，甚至代小黄喝酒的。大家有时谈起《夜宴》里葛优扮演皇帝的一句台词，十分搞笑的。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大臣对皇后说：皇后你母仪天下，怎么睡觉还蹬被子啊，这成何体统？

小黄与女友当众接吻的时候，老任半真半假地以牧羊人的口气警告说，不要搞色情表演啊！而他俩义正词严地说，是“情色”，不是“色情”！这口气有点孔乙己是“窃”不是“偷”的欲盖弥彰。小黄女友家住东直门，小黄女友母亲和小黄女友两人经常在来客面前比试谁更好看，这让小黄一时间瞠目结舌。这样的母亲真的很可爱啊！有时，女友和他说起到年老时会挖一个洞把两人一起封在里面，他们只愿能够以这种方式死在一起。他们说这话的神色，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爱情存在。有的人是一辈子也等不上她（他）的，很可能一开始就错臂而过了。这两人能遇在一起，也是上天的造化了。老任已是过来人了。老任的女儿甜甜上小学三年级，但个头有一米六二，快和她妈持平了。难怪，小黄和女友的旁边坐着的副导说甜甜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啊。副导说老任重男轻女啊，怎么不让甜甜过来和客人一块吃菜啊。老任在爱情上是一个成功者。他在山西流浪多年。当年，他和妻子恋爱时，不仅没有房子，而且是什么也没有。但他一点也不发愁，相反他向未婚妻画饼充饥地描绘起如何装修未来新婚的房子。爱幻想的老任妻子有时思维很跳跃，才不管什么房子不房子的、流浪不流浪的。老任当年的投石问路投其所好竟然收到事半功倍出奇制胜的效果。老任的妻子长得有点像蒋雯丽，老任便常常以陈道明自居。她被老任《中国式离婚》里的表演所打动了。于是，她当年就奋不顾身地嫁给了还只是四处流浪的老任。

我们的这位副导，也很了不得，这时他的女友给他打来电话，声称也要参加老任主持的夜宴。副导因导演过一部电视连续剧《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而得名。又有人问，女演员上戏，是不是非得和导演睡觉啊？这话问得太弱智，副导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一问题也不好回答。副导一边带头举杯喝酒，一边拨弄老任的电脑，还进行qq聊天什么的。夜宴的酒是刚才炒菜时给老任帮厨的女孩带来的，内蒙产的低度酒，有38度，带一股子奶味。夜宴进行了两个小时，老任作为东道主一直主持着喝酒，到后来又猜起了豆子，气氛热烈。我的反应太慢,被抓住三次,就只有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