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渡口（小说）

林海峰作品2018-09-09

第二章 最后的告别

文莹一直对赵元昊尽量地保持着某种距离。虽然她的心里，能够感觉到自己对赵元昊特别的呵护、疼爱。但是，这个柔美得像童话一样的女孩，却有着多数女人少有的智慧。

她知道赵元昊是一个骄傲自负的男人，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也知道，赵元昊很喜欢她。但是，她又能够感受到，那只是他在展示他的魅力，就像一只狮子在追逐着心中的猎物！

即便，赵元昊对她非常细心、体贴，但是，她依然能够看得出来，那背后的自负，很难让他真正投入到爱的生活里。一旦得到这份爱，他的骄傲，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更难以承受，平静平凡的，有家的生活。

此刻，文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风衣，脚上是一双深绿色的高跟鞋！仿佛一棵柳树一般，摇曳着，走在上海环贸中心的马路边上！带着上海女人，少有的，大气和潇洒，脚步轻盈，偶尔，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佛的长发。

建设中的上海城市的变化巨大，越来越多繁华的设施，却没有给生活带来丝毫的便利！车流使得人行道变得如此狭窄，整条街都找不出可以坐的地方，她又实在不想随便去点一杯，自己不想喝的咖啡！文莹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手机，她在想，这家伙，居然会迟到，而且，还不发个微信说明一下。她的微微的不满之中，也显得有一丝的不安。

十月的上海，开始显示出旧上海的风味！民国种下的，高高的法国梧桐，总是慢慢地从空中，飘落下金黄的叶片。那种自带高贵而浪漫的气息，随着叶片，一起在空中弥漫。

随着夜色降临，渐渐昏暗的马路上，不知不觉，点起一盏盏灯。上海，也就如同穿着旗袍的女子，风韵十足地，也摇曳起她的腰和臀部，迷迷糊糊地，开始了秋日的浪漫。

赵元昊，能够想文莹的时间，并不多！这一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站起来，打一个119或者110的电话，呼救！问题是，那个身体似乎已经跟他分离，仿佛在两个不同的时空，看得见，摸不着。

赵元昊开始隐约觉得，即将遇见的，就是以前听说过，但永远以为与自己无关的，死亡！这一刻，他很想给自己做一个临别的交代，可是现在的脑袋在一个无边的空洞里漫游，似乎找不到可以驾驭的着力点，哪怕跨过一道门，或者打开一个抽屉。

他似乎也无法从记忆的抽屉里，拿出一页一页，可以交代的内容。赵元昊慢慢觉得，进的气少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漫长的，等待着什么。

他用最后迷茫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开了一下眼，然后，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接着，开始感觉到眼皮正在跌落下来，那感觉，如同从山顶坠落！不过，这个过程似乎，极其漫长，仿佛闭眼是一出千古排练的戏剧，又像从空中落下永远在飘荡的秋叶，很久很久都在那里摇曳着。

就在那跌落的一瞬间里，时间如同被铺开的幕布，又像水中的涟漪，瞬间，散了开去。

赵元昊似乎用最快的速度，从头到尾，播放了一下，他的人生，每一个片段，每一个惦记的人，甚至，还有中学的班主任，以及，他最没空想起的，曾经和他打过架的小学同学。他觉得想起这些，好浪费，应该用来想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然而，脑海里的电影，身不由己地播放着。

直到最后，终于停在了那个美丽的文莹的脸上，他这才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积压了很久的赞叹！终于把所有关于她的美，用这一口气，表达了！然后，就像把她的美，和她的好，都用这一声赞叹，变成一个永远！

这似乎，也就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之后，赵元昊松开了了手，似乎把整个生命都化作那一口气，呼地吐出来。吐完了这一口气，他就再也没有吸气了。整个空间，都在消化、接收，这一口气，像是准备了一个袋子，要装起来，收藏一般。房间里，就这样，寂静的，如同深秋里的湖畔。月光，也透过窗户，像清点家具一样，冷冷地，检视着屋内。

就在那一个须臾片刻里，正在徘徊，决定是否要返回家的文莹，忽然间，感觉心疼了一下，重重的，压了胸口，一时间，差点喘不过气来！

然后，猛地，像从心里被拿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空了。那感觉，从未有过，整个身体一下子烧焦了一般地焦躁起来！

焦躁这个词，从来与文莹毫无关系，她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乱了脚步的女孩！那种安静，已经深入她的骨髓，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平和、稳定。

 但是此刻，她有些失控的感觉，有一种悲伤，忽然涌到她的心口，她猛然觉得不妙，却又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知道，有一种不安，弥漫全身。

文莹开始拨打赵元昊的电话，打通的那一刻，赵元昊正在闭上他的眼皮，他似乎听到电话的声音，但是觉得非常非常的遥远，仿佛在另一个天际里，仿佛在另一层的梦境里，又像是某种特别的，对他的召唤，他于是微笑地闭上了最后的眼睛。

文莹在手机的那一头，如同等待了一个世纪一样！她放下手机，用她的小碎步，卡塔卡塔，迅速地赶回停车场。有一种不安，就像深夜里追逐她的狼，瞪着双眼，紧紧地追着她的内心！赵元昊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她知道，无论他多么骄傲，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总是会优先，这也让她能够感觉到那一份宠和爱，也因此，常常想起来，有一丝幸福流过心底。

城市，有着越来越大的距离，开车，红灯，堵车，拐弯，单行道，变道！作为一个在上海生活了28年的女子，文莹第一次开始恨这个城市，觉得所有设施都是给生活添乱的，根本没有带来任何进步！她有一种生气得想要骂人的冲动，胸腔里，如同埋了一包炸药！但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时间变得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让人觉得似乎永远也到不了。一个又一个红灯，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