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卫河堤

清晨，从微博上收到信息，大运河申遗成功了。家门口的那条河一下子成了世界文化遗产，惊喜之后是雀跃，在中小学群里到处呼喊，大家的感触也都差不多。相信今天的家乡，也一定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派热闹景象。

我的家乡浚县便是这条河滋养出来的一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千百年来，得益于大运河和古黄河的浸润，浚县成为沟通大河南北的交通重镇，也留下了“从南京到北京，比不上浚县城”的豪迈与自信。大运河从新镇入境，至王庄出境，蜿蜒七十多公里。当年小河的白菜、大碾的萝卜、屯子的花斑石和一代代士子便是沿着这条河一路北上，走进京师，成为帝国繁华的一部分。

我便是在出生在卫河湾、长在卫河湾的人，是这条河养育了我。记忆中的童年里，河堤两侧长满了高大的白杨树，迎着风，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一到秋天，又飘然一地，光秃秃地度过漫长的冬季。而靠近河水的地方，会长着一些旖旎的柳树，一般都很粗壮，两三个小孩才抱得过来，弯在河面上，枝条直接划过水面。白杨与柳树之间的坡上，一些地方砌上了青石，一些地方也长满了蓖麻等作物。童年里，河堤便是孩子们玩耍的地方，一起赶过羊，一起爬过柳树，也一起在河里洗过澡。记忆里那时候的运河水总是满满的，一到雨季，村里的大喇叭便开始召唤各家各户劳力到河堤上堆土牛，严阵以待。同时也会提醒我们这些孩子们，不要在水大的时候下河玩。有的年头，河水会漫到与河堤平齐，一漫一漫的冲打着堤面。小孩子总是闹腾的，在大人忙碌的身影中也不停地把脚伸进去试试，当然少不了被大人们训斥一下。而那些柳树则可怜的只露出一个尖尖，依稀告诉我们水的深度。不过，洪水总会过去，河堤还是我们的。

河堤边，总会长着一些被村中老人说得神乎其神的神槐树，它们一般也都是高龄了，长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一般都会有一张青石板，有的地方还会有驴拉磨的碾盘和石磙，在没有乡人使用的时候，统统都是孩子们的游戏场。有时候，看着满树洁白的槐花，也会跳起来拽上一两枝。记得有一次我就这么干了，结果搞得姥姥心惊肉跳的，硬是把我手中的槐花要过来，拉我到槐树下虔诚拜了好久。不过，那些忌讳是不会在孩子心中留下太多记忆的，该闹得时候还是会闹得，大约神槐也见怪不怪了，保佑着我们这群胡闹的孩子一个个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小时候的河面上，还会有摆渡。河两岸的距离一下子便缩短了，船只来来往往，船家与行人也都是乡里乡亲，说说笑笑，甚是欢乐。渡口一般也都是在柳树成荫的地方，那是个清凉的所在。不过，在妈妈的记忆里，摆渡就是小菜一碟了，她曾坐着船去过天津，下过郑州，那个时候河里什么船都有，大大小小的，总是很繁忙。大约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吧，河面上一下子安静了，就像这安静的村庄一样，纯纯朴朴地待在那里，静静地守护着庄里人。

后来，我上学了，进进出出要经过云溪桥。鼓鼓墩墩的老石桥总会颠得我屁股生疼，那时候哪里晓得这是永济渠上仅有的两座大石桥之一呢，更没有放慢脚步去看一下老石桥的样子。桥头的鱼市街，曾是县城最大的鲜鱼市场，走进去便可以看到斑驳沧桑的古城墙。就这样，从西街到东街，再到北街、东关，中学时代，我几乎天天在古城里行来走去，也天天从大运河上走来走去。有一阵子，大运河水很少，而且透着恶臭。好在这段时间并不是很长，随着政府部门的介入，情况也逐渐好转。儿时的河堤也平整了不少，绿化也进一步完善，村子里的河堤段一时间还种上了刺梨，那时候一到刺梨成熟的季节，总嚷嚷着让舅舅多摘些回来泡水喝。

再后来，去了外地，距离大运河越来越远了。但也正是从离开的时候开始，我才一点点知道了家门口的那条河原来还有那么悠远的历史，才一点点知道它曾经让魏武挥鞭、隋炀扬威、太宗驻马，河与古城的那些历史片段开始成为我对家乡越来越深的思念。逢年回家的时候，我都会珍惜与河相聚的日子。一个人总要去河堤上走走，那一株株老槐树、一块块石碾盘，一个个柳桩，一堆堆新封的土牛，似乎儿时的快乐又一次在脑海中涌过。

今天，大运河申遗成功了。安静的古河道和新发掘的黎阳仓一起晋升为世界文化遗产，让我很振奋。我相信，这只是大运河的一个新的开始，一个与民相伴、与民同乐的新时期正在开始。而我，也会抽一个时间，赶紧再回去看看家门口的那条河。

                                             —— 写于2014.6.23

冬日里的云溪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