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冰去！

丁启阵

北京漫长的冬季，草枯木落，山川荒芜，室外没有什么可看的景致——唯一可以看看的，只有冰雪。即使是北国，雪也非平常能见之物，颜色洁白、造型美观的雪景更是难得一见。寻常可见的，便只有冰。来自长江下游的我，半脸盆的水凝成整块的冰，沟渠边泥土作崛起形状的“企牙冻”，儿时都见过，但跟北京的冰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颐和园内昔日宫市苏州河一两米深的河水，连底冻成透明的晶体；北海公园太液池、颐和园昆明池、圆明园福海的冰面上可随意行走；郊区的河流湖泊，不时可见有人在冰面上凿了洞钓鱼……

人为地将水凝结成冰景，圈地卖票，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最有名的是距离北京城区七八十公里的延庆龙庆峡。每到冬天，龙庆峡水库大坝边都会有个冰灯展。我早年去过两回，大坝石壁上“悬崖百丈冰”五个大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冰灯展并不足观，不过是帐篷内弄些冰的造型，配以五颜六色的灯光。因此，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再去看看。

前年冬天寒假伊始，为了遛娃，网上搜索可去之处，得知房山金水湖有个冰瀑景观，颇受好评。第二天便付诸行动，全家四口驱车前往。到了一看，原来是当地村民在临湖一面绵延二三百米的峭壁上方安装许多水龙头，经过人为设计、控制喷涌出的水、雾，遇到温度、风速不同的寒气，凝结为固体，形成状貌各异的冰体、冰锥。远眺冰瀑，仿佛一张巨型幕布，拉开便可以观赏到一出精彩的山川大戏；小心翼翼，走近冰瀑下方，仰面观望，冰面折射的阳光交织出变幻莫测的色彩，目眩胆寒。孩子们最感兴趣的则是，冰瀑附近湖面上的各种滑冰游戏：手握铁条操控进退方向的冰爬犁，脚蹬的冰上自行车，很刺激，很兴奋，不把她们的爹累得精疲力竭是不肯罢休的。

金水湖可玩耍可摄影、大小咸宜的冰瀑景致，不但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大概也让因为疫情萧条至极的京郊景区尝到了甜头——去年类似的景点增加了不少，好事者甚至制作出京郊冰瀑排行榜。按照我的想法，为了减少娃们在家抱着手机、平板看视频的时间，不妨按照榜单顺序，逐一去看。但毕竟天寒地冻季节，出门不易，最终兑现的只有两处。其中门头沟神泉峡，冰瀑规模不大，但景点数量多，造型别致，有人工造成的冰瀑，也有纯天然形成的冰瀑——峡谷得名之源的神泉，泉水在空心的冰瀑内淅沥有声，至冰瀑底部淙淙流出。沿山谷前行，大有一步一景之趣。遗憾的是，带娃出行，劳心费力，只能半途返回，无法尽览峡中冰瀑景点。正月初五的昌平虎峪之行，看到的冰瀑，别是一番模样：因为天气转暖，冰瀑开始消融，冰面、冰棱锋芒不再，给人以珠圆玉润的感觉。敢情，冰瀑也如人之一生，分少艾、成熟、衰老的不同阶段。

观赏冰瀑而止于形色，当然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冰这种“水为之而寒于水”的物体，其美感，其品质，其内涵，早已升华为文化精神，被赋予了人格的魅力。

汉语里，有不少带冰字的好词语，好诗句。比喻女子清秀纯洁，有“冰肌玉骨”；形容人聪颖伶俐，有“冰雪聪明”；称赞人高尚无邪，有“冰清玉洁”。唐代大诗人王昌龄在遭受世人非议时自我声辩曰“一片冰心在玉壶”，僧人皎然称赞屈原忠心耿耿是“既冰心兮皎洁”。

观赏冰瀑时，联想起古代那些如冰似玉的人物，对他们产生景仰之情，见贤思齐。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情操受到陶冶，思想得到升华吧！

                                               2021-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