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四韵

文/涂国文

 

唐仁同山烧

 

满村人都姓寿，为什么叫唐仁村？

飘荡在山间的薄雾，藏起了村名的来历

 

其实叫酒香村更名副其实。一进村庄

一股醇酽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踏着晾晒在地上的酒糟走向越庄酒坊

宛如当年越国将士踏歌行进在山阴道上

 

一片蓝天下，几笔卧墨挑起几道翘檐

墨痕下粉墙如幕，织就一幅江南雅韵

 

拨开一挂中分的“酿”字门帘

我们便进入了同山烧的绣房

 

这个身形高粱般婀娜的女子

有着玉带泉般冰清玉洁的肌肤

 

她在月光曲中蒸着桑拿

在太阳的沙滩上做着日光浴

 

之后卧于一床蓝色印花被中开始怀春

饮下一剂药曲，将相思发酵成一坛春色

 

蒸腾的梦幻在冷凝中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她羞涩地擦上胭脂藏进春天的绣房待嫁

 

诸暨又一个美丽的西施

从此成为天下男人的梦中情人

 

 

布谷

 

布谷村真是一个好名字。我们一看见路牌

耳鼓就立马灌满了“布谷布谷”的欢鸣声

 

在湖山雅韵民宿，老板娘告诉我们

布谷村的鸟，都有二两白酒好喝的

微醺的布谷村，晒着一个布谷湖的大肚皮

大肚皮上扎着一条游步栈道的长腰带

 

我们围坐在湖边的大树下大碗喝茶

用微苦的“六月霜”，浇灭身体内的酷暑

 

在八十四公里外的杭州诗人微信圈中

引起一片赞叹：“这气势感觉要上梁山！”

 

忽然微风掀起布谷湖的一角衣袂
老诗骨寿劲草惊呼：“同山镇走光了！”

午餐时，老板娘端着一壶自制的同山陈酿

绕着诗歌，满桌子展示布谷村的海量

 

当诗歌遭遇同山烧

诗歌连连败下阵来

 

散席时，老板娘说，欢迎诗人们再来布谷

暗号：布谷村的鸟，都有二两白酒好喝的

 

 

边村宗祠

 

一座立体的江南。流水在木头深处响动

泥土与黄金，站在了宗族的最高处

 

镜头推远，晚清的白云在百年前的天空飘荡

镜头拉近，蓊郁的青山怀抱着一截沉香古木

 

边村宗祠的正确打开方式：从春天出发

跟随燕子的翅膀，向着古老的宗法秩序挺进

 

在腹笥亭这个逗号旁稍作停留，以破折号的

轨迹，沿脚下一条才华横溢的甬道继续前行

 

跟着就有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如滚石从天而坠

一座龙章表节石牌坊囚禁着一团生命的火焰

 

正厅内边氏祖先们以缺席的方式齐集敦睦堂

如林的牌匾昭示了这个宗族曾经的辉煌

 

庭前的戏台俨然一座绚烂的艺术宫殿

泥金紧裹着檐柱牛腿浮雕透雕和青衣的唱腔

 

两侧看楼的包厢里坐满了虚幻的看戏人

他们全都将自己的人生看成了历史的影子

 

后厅两侧的功德祠与孝节祠，像一个省略号

暗中诉说着农耕文明的精华与糟粕

 

从东侧配房腹笥书屋里潮起的琅琅读书声

覆盖了雕梁画栋和边氏祖先们模糊的面容

 

 

丽坞底

 

一盏1927年的马灯，搁在丽坞底文化礼堂的

一张旧桌上

 

桌板枯缩，现出历史的裂痕

当年围坐在一起的播火者，消失在岁月深处

 

马灯浑身锈蚀，落满灰尘

像一件出土文物，在21世纪重新被打量

 

提把竖起，提灯的人早已远去

门外的石级上，遗落着他们急促的跫音

 

缄默的圆形灯盖，盖在马灯上

扶住摇晃的风，保守着一个时代的秘密

 

灯盖下，三只方形小孔俨如三扇铁窗

从里面飘出呐喊、怒火和囚歌

 

鼓形玻璃罩像一只大腹，吞吃了巨大的黑暗

消化后的残渣沉落在罩底

 

阳光除去灯座旋针上的铁锈

重新捻亮灯盏

 

马灯又亮起来了，它银色的光芒

向着门外射去，铺就一条通往远处的大道

 

红色旗帜奠定的革命美学，在马灯的照耀下

再一次熠熠生辉

 

（2020.8.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