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zh.cnr.cn/xwzx/zhxw/200909/W020090927335508637662.jpg
(浙江作家网首页推荐帖/天涯社区精华帖/新散文精华帖/精英博客首页推荐帖/《汕头日报》节录刊载)
蹚过孤独的河流
——《苏曼殊情传》后记
文/涂国文
一
曼殊活了,我死了。
昨天晚上,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苏曼殊情传》的最后一个字时,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我马上关闭电脑,冲上楼上的露台,点燃一支烟,斜倚着不锈钢围栏,翘首夜空,看朗月在云中流转;看城市在一片灯海中,涌动不夜的激情。
我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看夜空、看看我生活的这个城市的夜景了?在长达六个月的写作过程中,我几乎把所有的夜晚,都耗进了我与苏曼殊灵魂的对话中。我抽的不是烟,我抽的是寂寞。苏曼殊的寂寞。我的寂寞。
昨晚的月亮,椭圆,清冷,晶莹,剔透,像一颗珠泪,硕大的珠泪,挂在夜空。连片的或薄或厚的云团,被秋风推搡着,从它跟前经行。远处,一两颗黯淡的星子,与它遥遥相对。
浮云在夜空漂移。它一会儿避开月亮,一会儿又将它遮蔽。我的思绪,也随着那浮云飘荡,越过苍茫夜空,越过岁月长河,回到清末,回到民国,回到我刚刚从中走出的那个风雨如磐的时代。
我的眼睛紧盯着浮云。忽然,那颗硕大的珠泪,从蓝天的腮边,斜坠了下来。它流星般砸向浮云,砸向我的心头。我一阵晕眩,定了定神,睁眼再看,却发现它分明依然挂在天边,一动不动。
那轮在夜空中经行了多少万载的明月啊,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开始了在宇宙中的独自穿行。那是一种怎样的大孤独?
宇宙的孤独。苏曼殊的孤独。我的孤独。
二
苏曼殊无疑是孤独的。或者毋宁说,他就是一个孤独的标本。
他的一生,看似热热闹闹,斑驳纷纭,可却只用两个字就能破解——“孤独”!
他投身革命,壮怀激烈;按剑高歌,蹈刃不顾。他芒鞋破钵,三次出家;万里担经,漂流异域。他频频恋爱,一往情深;寿短情长,此恨绵绵。他留连青楼,冶游北里;逐色风月,以情求道。他耽于美食,暴饮暴食;疯狂自戕,以求速死。他鸾飘凤泊,零雁断鸿;四海飘零,屐痕处处。他形为心役,亦僧亦俗;放浪形骸,歌哭无常……却原来,无论是革命、礼佛、恋爱,还是声色、美食、漂泊,于他,都是寻找刺激,借以摆脱心头那浩瀚无边的孤独的一种手段和方式。
孤独,猛兽一样追逐着他,如影随形。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孤独的攫掠。
他一直都在出发,都在寻觅,却从来也没有找到归宿。在35年的人生历程中,他在情与禅、僧与俗,现实与理想、铭记与忘却之间展转,备受着冰与炭的煎熬;在天堂与地狱中,百轮千回。无论是钟鼓梵音,还是人间情爱,都无法真正安放他那颗孤独的灵魂;无论是革命,还是漂泊,最终都没能治愈他的心灵创伤。他的孤独无可救药。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他把自己的孤独,这样写进了自己的人生传奇,写进了天地之间,写进了我们疼痛的心灵。
只是,有谁,能真正识得透他热闹背后的寂寞,浪漫背后的孤独?——那用斑斑血泪酿造的人间大孤独啊!
三
按照佛洛伊德的观点,苏曼殊的孤独,根源于他身世的“难言之恫”,根源于他“落叶哀蝉”般的命运。这种婴幼儿和童年时期爱的缺失,是他生命的“底色”,是破解他人生种种怪诞行为的心灵密码。
这个中日混血私生子,出生才三个月,生母就突然离他而去。在那一至关重要的人生时期,这个世界,没有给予他基本的信任感、安全感。而童年时代的备受欺凌和养母的突然东归,又使得他一方面所得到的爱高度匮乏,因而对爱充满渴求;另一方面又认定自己不受人待见,孤独是自己的宿命。
这种生命潜意识,铸就了苏曼殊日后的双重人格。
苏曼殊几乎所有的人生行为,都可以从这儿找到答案——
苏曼殊的交游史,简直就是一部民国史。民国初年几乎所有的历史事件,苏曼殊都涉身其中;民国初年几乎所有的风云人物,苏曼殊都与之交情甚笃。苏曼殊之所以交游四海,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温暖,摆脱孤独。
苏曼殊渴望得到真爱,而当真爱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逃避。“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这成为了他永远的遁词。与其说他没有勇气接受真爱,毋宁说他正是由于早年两位母亲对他的抛弃,使得他对女人缺乏一种终极的信任感和安全感。为了不重蹈被抛弃的命运,他宁愿主动放弃。
…………
为了寻找一种生命的安全感,摆脱那无傍无依的旷世孤独,苏曼殊在佛门和情爱间展转,在母爱和友谊中留连,在酒池和美食中放逐,在华夏和东瀛之间奔徙。“世上飘零谁似我?”飘零,他只有飘零!他把自己置于命运的惊涛骇浪上,随波逐流。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做?
这与生俱来的浩瀚孤独啊!
四
在酿制这部28万言作品的近180个夜晚,我感受着大师的魅力,孤独着大师的孤独。
这位一代情僧、诗僧、画僧和革命僧,他扑朔迷离、落叶哀蝉的畸零身世,他袈裟披肩、风雨一生的坎坷命运,他特立独行、卓尔不群的超拔个性,他至情至性、如血奔心的浪漫情怀,他天下为怀、苍生为念的炽热衷肠,他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赤子心地;他出污不染、孤标纯洁的高尚品格,他半僧半俗、落拓不羁的奇异人生,他冷艳其外、熔岩其中的怪诞行止,他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天纵奇才,他裁章闲澹、刊落风华的锦绣文字……对我,都形成了一种挡不住的诱惑。
今天,还有苏曼殊这样的人吗?
历史的烟云散尽,唯余苏曼殊的一袭袈裟,在空中迎风招展,斑斑点点,半是脂痕,半是泪痕。
孤独者,总是被历史所铭记!
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苏曼殊是旧时代最后的一位文学家,同时又是新时代最初的一位文学家。在历史转型期,他成功地扮演了“桥梁”的角色,将新、旧文学天衣无缝地焊接在了一起。他的文学作品、他的浪漫气质,影响了“五四”前夕的一代青年人,成为“五四”一代重要的精神资源和文学资源之一。
只是,今天,还有多少人知道苏曼殊?
五
创作历史长篇小说的过程,是一种“戴着镣铐跳舞”的过程。痛苦的舞蹈!孤独的舞蹈!
写作这部小说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野心,那就是把它写成目前中国最好看的一部苏曼殊传、一部关于苏曼殊特别是关于他的情爱生活的“百科全书”,将苏曼殊一生的行藏,尽纳其中。
如今,书稿完成了。我不知道这一目标是否已经达成——裁判权在读者那里。我只能说:我尽力了。
我引以为豪的是:这是一部“真实”的苏曼殊传。说它真实,并不是说它没有运用虚构的手法,而是说,我在写作过程中,最大限度地尊重历史,尽量真实地还原历史的本来面貌。
这部小说所涉及的所有历史事件,都是有案可稽的,只在细节上进行了虚构。在正式动笔之前,我通读了数百万字与苏曼殊有关的史料,包括苏曼殊研究的最新成果。当然,由于史料的芜杂性和平面化,我在材料的取舍和角度的选择上,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有些素材风牛马不相及,只有进行艺术处理,才能巧妙地把它们统一起来。
在历史小说的创作手法上,我推崇“再现”,鄙薄“塑造”。“塑造”出来的苏曼殊,也许血肉丰满、栩栩如生,但他不是历史上那个真实的苏曼殊,他可能只是顶着苏曼殊名字的一个别的什么人。我认为,那是对历史的不尊重,也是对历史人物的不尊重。
真实的史实不容篡改,而史料尚付阙如的地方,却是创作者可以大展身手、应该大展身手、必须大展身手而且能够大展身手的地方。历史小说的创作魅力就在这里。如果说拙作运用了什么“塑造”手法的话,那么这种手法,就主要体现在这些史料的“空白地带”上。
我知道,把小说写成一部关于主人公的“百科全书”,这在小说创作上可能是犯忌的。但我不是为写一部小说而写小说,不是为出版而写小说。我在书写自己心目中的苏曼殊,我在为自己书写一部心灵史。我写苏曼殊,同时,我也在写我自己。既然如此,“犯忌”又何妨?
“古今多少英雄骨,埋遍西湖南北山!”
飘零的孤独者啊,愿我的小说,能成为你安寝的墓茔!
涂国文
2009年9月7夜日于杭州
著名学者、作家、文学评论家撰写的推荐语
苏曼殊生当时代转型之际,一个特立独行的诗人、画家、小说家、僧侣、革命者,“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这些诗句曾抓住过我的少年时代,其生命也正如樱花般灿烂地绽放和凋零。相隔百年,涂国文君以诗人的饱满激情,试图追溯苏曼殊的情感历程、生命历程,追怀那个早已逝去的可歌可泣的时代。
——傅国涌(著名学者,公共知识分子)
寂寞诗心,在情字中圆融。空山红尘,枯海老泪,一个叫涂国文的性情中人,探测到了另一个叫苏曼殊的人的性情之深,成就了这部“情传”,岂非善哉?
——程 维(著名诗人、作家、文人书画家,江西省作协副主席)
涂国文干净的文风和对史实严谨的考究,让清末民初的光线在文字里变得密集,苏曼殊的匆忙一生像极了陈旧的白话小说。涂国文为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一部传记,也是一部电影,或者话剧,结构如此稳固,文字如此丰满,岁月和人事因此而丰饶……
——海 飞(著名作家、编剧,浙江文学院副院长、《浙江作家》执行主编)
在近代中国,苏曼殊是个真确的传奇。那时节的传奇虽多得很,但苏曼殊依旧是群玉山头百里挑一,短暂的一生风采绝伦。也许是时代更迭文化遮蔽,这个诗书画译、文行出处都可圈可点的人物逐渐被丢到记忆的库存边缘,幸而涂国文兄以绝非涂鸦而是知人论世、披文入情的笔墨重现旧年赤子的故事和精神,对其孤独和狂狷作了心理学意义上的体量。我觉得,这部《苏曼殊情传》来得及时、做得有心!
——夏 烈(著名文学评论家,杭州师范大学文创院院长、浙江省作协类型文学创委会主任)
http://www.zjzj.org/bbs1/dispbbs.asp?boardid=3&id=16772&page=2&star=1
苏曼殊情传
目录
正文[
分卷阅读
]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