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娱乐 |
先生已逝,无限怀念。
先生一生曾两度赴中国拍摄电影,一部是贝尔托鲁奇《末代皇帝》,一部是中加合拍《铁路》(原名《金山》)。我正是因《铁路》的拍摄,和先生相识、合作,圆了一生的梦想之一。
先生是英国演员,因演出《阿拉伯的劳伦斯》《冬狮》等获七次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演提名,始终未获奖。终于因《末代皇帝》中的庄士敦获最佳男配角奖。2003年,他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后来,先生获得了第八次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又未获奖,成为本人和奥斯卡的终生遗憾。
2007年,我接到邀请出演中国、加拿大合拍片《铁路》,扮演黑帮老大雷莫。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试镜,第一次演电影,第一次前往横店——作为一个电影人,从业以来一直在做电视剧,故对于这个机会十分珍惜。有趣的事,片方请我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我英语尚可,结果演的角色一句英语没用上。这个电影另一吸引人之处,就是可以和彼得合作:他扮演落寞的洋商“旧船”,最终被我扮演的雷莫所杀害。
《铁路》导演是香港的胡大为,原为著名剪辑师,团队来自加拿大、美国、德国、匈牙利、塞尔维亚、大陆、香港,标准的八国联军。现场粤语、英语、德语等此起彼伏。剧组设有办公室,周末可以休息一天,现场茶水丰富多样,一百多台车,帐篷一大溜,专门的大型化妆车,美国来的照明升降车,在那个年头是标准大制作了。全组在横店的会议中心安营扎寨,条件也是比较好的。
开机前,某日,我从办公室下来,在山路上,远远地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白人老者,那必定是彼得了。我走上去,用英语和先生交谈。我们相谈甚欢,旁边的女翻译含笑不语。先生用双手拢住我的脸颊,给予了美好的祝福。那真是一个幸福的时刻。
我在北京电影学院的硕士毕业论文是《大卫·里恩史诗电影研究》,其中,《阿拉伯的劳伦斯》是最重要的研究内容之一。自幼就熟悉水井遭遇的经典段落,但少年时家里唯一一张观摩大银幕影片的票被家兄抢了去,故只能在录像带上观摩这部伟大的影片。是的,先生只要这一部影片就足以名垂青史,但是,我终究为不久前无缘观摩新修复的版本而感到遗憾。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在大银幕上观摩这部影片。
2000年,初到柏林时,大街小巷都张贴满了这部影片的海报,那是ZDF电视台播放这部影片的宣传。
大卫·里恩和奥马尔·沙利夫的回忆录,为这部影片和先生增添了更多的魅力。
《铁路》开始拍摄了,中方主要演员有孙俪、梁家辉、高云翔等。先生不带助理,不要特殊待遇,和大家一起排队喝水、领饭,只有那位女翻译陪同。那时节,先生已经75岁高龄,身板硬梆。总是坐在一旁,眼光炯炯有神。我无戏时,就站在他的旁边,感受那一种愉悦。他的身上、头顶,似乎已经沐浴着阿拉伯的烈日、英伦的寒风。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开始哼唱《阿拉伯的劳伦斯》的主题曲,先生轻轻点着头,口中叹着:“yes, yes——”此曲难忘,此情可鉴。
这样的景况,不断出现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剧组的人们已经不以为怪。性格粗砾的香港女执行导演总是不断驱赶围绕在先生周围的工作人员——“你们不要搞老外!”——但她看到我时,总是气沮不言,宛若《宾虚》中在沙漠中目击耶稣为宾虚喂水时的罗马军官。
我和先生的对手戏有两场。一场在鞭炮房里,雷莫的一些手下被“旧船”和孙俪扮演的小虎拉去制作鞭炮,雷莫上门威胁。记得先生后出场,他特意学了两句中国话,用华语应对我的逼问。先生老了,毕竟有些衰弱,表演中渗透出的那一丝遗憾和绝望,至今犹在眼前。另外一场,是雷莫上门搜索“旧船”,先生和小虎等躲到了天花板上。横店的那个院子,后来又去拍过两部电视剧,每每呆坐,众人皆不知我所回忆的,仍是和先生相处的那些日子。
某一刻,女翻译说,赵老师,我给你们拍张合影吧,我说:“不必了,既然有此美好,又何必用照片来存留呢?”这一刻,总会隐藏在历史的某个瞬间中。就好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决定之一。
戏份不多,我的第一部电影很快拍完了。杀青,结帐,离别。带着一份记忆,离开了横店,惆怅,满足。
其实,先生并非没有弱点。据说,他性格暴躁,所以婚姻均以失败告终。据说,他嗜酒。据说,它有着爱尔兰-英国人的许多特点。
小可曾经和两位奥斯卡影帝合作演出电影,另一位是凯文·斯派西,我们的作品是《形影不离》。感谢北影的默默大姐,两次都是她,令我与大师“对话”。
先生在《末代皇帝》中扮演庄士敦,著名的台词是:“抬起头,向前看,做人也要这样”。
先生在《铁路》中扮演的角色名“旧船”,如今,这条旧船已入港湾安息。
宁静,出乎寻常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