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浦之恋
(2015-08-13 09: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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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荔浦采风感悟风景人文 |
分类: 散文 |
荔浦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小的像桂林这件衣裳上的一枚纽扣。
桂林山水甲天下,怎么可能没有荔浦的光彩呢?
荔江,是荔浦的母亲河,蜿蜒着从全境通过。
宽宽的,灰白色的河水,但这不是污染。都是频繁的雨水的恶作剧。
每天清晨,都有一些垂钓的人,清一色的男人,悠闲地垂钓。
他们在钓一些小小的鱼,永远长不大的鱼。收获小小的,但是幸福却是满满的。
他们的心很小,从不奢望硕大的鱼。所以,他们的目光很平静,很富足。
还有人在江边的水草中捞虾,一网,几尾小虾;再一网,还是几尾小虾。捞虾人的动作,像北方的农民在夏收之后的原野上捡拾麦穗一样,坚定,深情,从容不迫。
江堤上是马路,晨练的大妈们在晨练。她们和别的地方的大妈们不一样,不疯狂,不张扬,带着几分少女的矜持,带着几分少妇的羞涩。
这里很少能看到肥胖的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的身材都很精瘦。黝黑的肤色,黝黑的脸蛋,像是太阳不停地用健康的黑色的墨汁涂出来的。
时令的水果比比皆是,多水的荔浦,丰盈的荔浦。
在这里看不清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谈吐,他们的长相,都出奇地相象。
有一首歌很流行《荔浦之恋》。
从县到乡镇,许多人的车里都在播放。那是一张光盘,光盘里灌制的都是讴歌荔浦山水和人文的歌曲。
那些歌曲似乎是他们的宣言,是他们的人生态度。他们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封闭在这小小的城里。
因为美,因为爱,因为血缘,因为他们是这山水的一部分。
荔浦的芋头,像桂林的山水一样声名远播。
在荔浦的任何一个饭店吃饭,都少不了一道菜:芋头。
在别处,是梅菜扣肉;在这里,是芋头扣肉。
多年以前,我曾经抱过一个芋头,像抱着一条大鱼。
惊骇。
好像那个芋头快要成精似的。
一望无际的芋头园,绿意盎然。宽大的叶片,像是从荷叶中裁剪下来的一样。
我以为那是荷叶,正要吟“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诗句,旁边的朋友提醒:这是芋头。
那呆头呆脑的芋头,是这些轻盈如仙女一般叶子的果实?
站在马路中间,那两边的芋头田里的芋头叶子,好像要呼啸而来,随时会吞没我,会淹没我。惊惧。
突然,远远地,我看见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中间,露出一株高粱穗子一样的东西,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那是一张脸,黑色的脸。裹着塑料布。
那是一个在芋田里劳动的中年妇女。
她笑着,牙齿很白。笑得纯洁无邪。
像童话一样。
像一颗倒长的芋头一样。
沙糖桔园,一片一片。
在山的那面,还是沙糖桔园。
沙糖桔树,一人多高。叶子墨绿。横成行,竖成排,秩序井然。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小河在静静地流淌。
偶尔有几个人在劳动,在悠闲地聊天。
天很低,山很低,古时的诗人在哪里?这里是他们梦想的生活,梦想的乐园。
诗人所追求的精神境界,在大自然中;诗人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在很普通的农人生活里。
这里的家家户户都种植着沙糖桔。
这里的沙糖桔树像兄弟姐妹一样。
那些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也如兄弟姐妹一样吧。
否则,他们怎么好意思面对这些沙糖桔?
那无声的静默中,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心的人,总能看得见,听得到。
在村口,有两棵沧桑的古树。
一棵樟树,一棵榕树,都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
一千五百年的榕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一千五百年的樟树,奇形怪状,中心已空,唯有刀片一样,山峰一样的树皮坚硬护卫着支撑着几乎要伸到马路那边的房顶上的枝条。
它们像两个老人,一个仁慈;另一个古怪。一个随和,另一个倔强。
它们是童年的玩伴,人生的挚友。
任何一个走进村庄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两棵古树。
肃然起敬。
如同进入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庙宇,任何的杂念都荡然无存。
只有虔诚,虔诚地把心放落在地平线上。参拜,膜拜。
在这里,任何的历史都是苍白的。
树下,有人在下棋;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在拉二胡。任何人陌生人走过,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娱乐,他们甚至都不看陌生人一眼。
所有的房子都是新的,端庄,秀丽,精致,一丝不苟。
这里没有人去远方打工。
这里没有人离开村庄。
不远处的沙糖桔园,就是他们种植的。
每一个人的脸,都是富足的,幸福的,无论大人小孩,都找不到生活的阴影。
也许,这两棵古树,就是他们的守护神吧。
也许,他们就是这两棵古树的子民吧。
这个小小的村庄,是生长在这两棵古树上的一棵幼芽。
年轻,而又古老。
清新,而又沧桑。
这个小小的村子里的人,都姓何。
村子不大,他们都血脉相亲。
氏族是一棵大树,他们都是这棵大树上的枝条或者根须。
很多很多年以前,这里只有二百多人。
那一年,日本鬼子进村,他们都逃了。
只有一个人没来得及逃走,被日本鬼子挂在树上,开膛破肚。
心被日本鬼子下了酒。
如果有假如,当年的日本鬼子一定会懊悔,会收敛,不去招惹这个村子里的人。
他们不懂得什么叫氏族。犹如一棵树,被弄出一个伤口,流出来的汁液,是整个大树的汁液。
姓何的人愤怒,震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姓何的村长,卖掉自己家的粮食,买来枪支弹药,组成了自卫队。
他们不再逃避,不再躲避,决心和村子同存亡。
一次,
几百发的炮弹,炸不毁村子;几百发炮弹,不能让人屈服。
这个小小的村子,还没有很多人知道。全村二百多人,共打死一百四十八名日本鬼子。
一切的言辞都不需要修辞,这些数字便是太阳的万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