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聘了一个员工，27岁，姓张，名金生，大概是因为出生在金华的意思吧，张金生大专毕业，高挑个，白净面皮，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应聘的专业是营销企划，归冯亮亮管。张金生有一定工作经验，会说话，讨人喜欢。每周到山上工作三天，其余在市区跑营销。山庄知识分子不多，对赵婧，秦志方，张金生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我打心里是格外的爱护和喜欢，由于张金生嘴甜，又可以做点文字方面的案头工作，所以我对他也就倚重了点。

有一天，张金生告诉我说，赵婧、郭小勇、冯亮亮和陈悦悦几个抱团抱得挺紧，经常下班以后，开着车出去喝酒聚会。你晚上注意点，一定能听到车开回来的声音。

我找到郭小勇，问他是否有这样的行为，郭小勇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我说：“偶尔去汤溪镇喝几口啤酒是有的，毕竟都是年轻人嘛，山上有时候是太寂寞了，下班了大家在一起吃吃饭也是很正常的呀。”

我说：“山上有规章制度，下班后没有特殊情况车辆最好不要私自动用。真有事情需要用车一定要打招呼。”

郭小勇说：“我们去哪里都和赵婧打过招呼的，而且基本上不用公司的车，我有摩托车，冯亮亮也有摩托车，我们一般都是骑着摩托车出去的。”

我说：“那就好，有人反映你们在一起搞团团伙伙，注意一点好了。”

郭小勇说：“没有的啦，别听人胡说，肯定是张金生向你告我们黑状了，这个人当你的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孙总你要防着点啦。”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郭小勇，感觉自己成了丈二和尚。

这天晚上十点多，我就上床休息了，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心烦意乱，总也睡不踏实，老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12点多，听见马达声轰隆一声，有车停在山庄大门的外面，我分辨不出是汽车的引擎还是摩托车引擎，想下去看看，又觉得有点无聊，心想即便是一个傀儡总经理，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就没有意思了。

第二天上班后，赵婧在该出现的时间没有出现，冯亮亮也没有上山。

我问郭小勇：“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来，你知道情况不？”

郭小勇说：“不知道。”

我问：“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聚会了？”

郭小勇说：“去汤溪镇吃了点饭，喝了几口啤酒。吃完饭他们俩回金华了，我和陈悦悦就回山庄了，没什么哦。”

我让郭小勇打电话给冯亮亮和赵婧，郭小勇打了几次都说联系不上。

上午十点钟了，赵婧和冯亮亮亮依旧没有露脸。我分别亲自给两个人打手机，都关机。等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张金生来了一个电话，说：“孙总，冯亮亮出车祸了，昨天晚上在汤溪镇喝了酒，用摩托车驮着赵婧回到金华市区，撞上了一辆工具车，摩托车是借别人的，也撞坏了。”

我一下子知道了我昨天晚上心烦意乱的原因了，我的第六感觉一向是很准确的。我问：“人怎么样啊，要紧不？”

张金生说：“人好像不要紧，去医院透视过了，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可是冯亮亮肚子疼得厉害，在宿舍躺着呢，赵婧吓坏了，守着冯亮亮哭鼻子呢。他们怕你批评，不敢说实话，也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告诉你是不对的，所以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

我问：“今天你见他俩了吗？冯亮亮今天的状况如何？”

张金生说：“刚才去看过了，冯亮亮一直恶心呕吐，肚子疼得厉害。脸色也很差。”

我说：“为什么不去住院？”

张金生说：“我说了让他去住院，冯亮亮死活不肯去，说没事情，休息一天就好了。”

我说：“你们人年轻，没有阅历，要知道人被撞了之后，看不到外伤有时候更可怕。恶心呕吐一般来说是内脏破裂的表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赶快住院。”

我让张金生在金华等我，我立即就去。

刚放下电话，黄副总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拍着大腿高声大嗓说：“孙总啊，可不得了啦，冯亮亮出车祸了，摩托车也让交警扣了，冯亮亮打电话给我，说我在金华地面上熟，要我帮助他要回摩托车，说那辆摩托车是借朋友的。我去了一问，人家说问题大了，因为他犯了三条，一是闯红灯，二是无驾照，三是酒后驾驶，要给他行政拘留和罚款处分呢，你知道的，现在国家对交通管理的很严，不像以前那么好疏通了。”

我说：“拘留什么拘留？我看冯亮亮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一说呢，先保人吧，人要没有事情，什么都好说了。”

黄副总说：“有那么严重吗，我听张金生说不要紧的嘛。”

我说：“恶心呕吐不是什么好症状，我怀疑他有内脏破裂的可能。”

黄副总叫喊着说：“干嘛？你不要吓人，有那么可怕吗？”

我说：“不要叫喊了，中午了，快吃一口饭，和我一块到金华，送人上医院。”

黄副总说：“好，我先吃去了。”说着走了出去。

她这一去，新闻发布会就算开过了，这个女人什么都好，人也挺干练，还有点幽默感，就是有点爱唠叨，有点惟恐天下不乱，果然，一顿饭的功夫山庄里的员工就全知道了。

我叫郭小勇，说：“走，快去金华。”我问他：“知道不知道赵婧和冯亮亮的住处？”

他说：“知道的。”我说：“知道就好。”于是一路来到冯亮亮住的宿舍。

赵婧坐在冯亮亮的床边，看见我们，捂着脸招呼也没打就跑开了。

冯亮亮脸色惨白，呼吸很粗，痛苦地蜷着腿呻吟着。

我问：“很痛吗？”

冯亮亮点点头说：“不要紧，休息一天就会好的。”

我问：“去医院检查过了？”冯亮亮闭了闭眼算是回答，小声说：“CT扫描过了，医生没有问题啊。”

我问：“你还恶心吗？”

冯亮亮说：“嗯。”

“吐没有。”

冯亮亮摇摇头说：“都吐光了，干呕。”

我说：“要住院观察。”

冯亮亮说：“医生说了不需要。”

我说：“你少废话。”回头命令郭小勇：“你马上把冯亮亮弄到车上去。”

郭小勇将冯亮亮抱了起来，往车上走去。

我说：“黄总，麻烦你给张金生打个电话，让他到医院门口等候。”

黄副总连忙打通了给张金生的电话。

车一停，张金生就走了过来，把车门拉开，用手搭顶，扶我走了下来。接着前面领路，摁电梯，上楼，办手续，联系医生，利索干练地做了一系列的事情，让我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做事风格。

再次检查结果，依旧没有发现内脏出血的痕迹，但是人的状况却越来越差，脸色开始发绿了。我找到主治大夫，说：“大夫，你得赶快想辙啊，尽管没有看到出血，但病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应该早点手术。”

大夫说：“如果打开没有发现内脏破裂，根本就不需要手术的话，那我怎么向病人交待？”

我无言。

回到病房，只见冯亮亮已经开始昏迷，瞳孔似乎也在放大，我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黄副总找到医院的熟人，说了些多关照的话。我对黄副总说：“在最后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不要给柳董说，有了结果，根据事情严重程度，再决定要不要汇报。”

黄副总说：“知道了。”

我吩咐郭小勇：“通知赵婧，在冯亮亮的亲属没有到来以前，让她负责陪侍病人。”

郭小勇打电话给赵婧，赵婧的电话依然关机。

我说：“你不是知道她住哪里吗，开车找去。”

不一会儿，郭小勇找来了赵婧。赵婧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我。

我说：“赵婧，事情随后再说，我以公司领导的名义，派你在医院陪侍冯亮亮，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明白了吗？”

赵婧低着头说：“知道了。”

同时我安排张金生留守医院，随时通报情况。

这样，把黄副总送到公司办事处，我和郭小勇回到了山庄，许多员工关切地问长问短，我说：“没有什么，大家不要担心。”

下午五点多，张金生来电话了，说：“孙总，果然让你给说对了，冯亮亮又做了一次CT，这次发现内脏出血了，是胰腺给撞破了，而且出得挺快。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越快越好，要先缴纳五千元手术费，冯亮亮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

我说：“救人要紧，让医院准备手术，钱我这里想办法解决，你马上通知冯亮亮的直系亲属前来。”

张金生说：“好，我这就通知。”

我和陈悦悦从帐上取了五千元派急用。按说这是违反公司规定的，但已经顾不了许多。陈悦悦眼泪花花的，看出来她非常牵挂这件事情。

我和郭小勇、陈悦悦带着钱来到医院，把钱给了张金生，张金生立即去办理了手续。

冯亮亮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

张金生说：“冯亮亮的家属已经通知了，他大哥赶了最后一班车已经上路，他父母明天来。”

医生出来说：“手术需要签字，你们谁是病人的亲属？”

我说：“亲属在路上，我是公司负责人，我来签好了。”

我签了字，问医生：“风险有多大？”

医生说：“发现出血太晚了，胰腺藏在胃部的后面，被胃挡着看不见。风险有多大，只能等打开看了。”

我说：“你们应该早点手术的。”医生还是那句话：“没有明显的出血症兆，我们不能手术。”

许多人等候在手术室门外。

两个钟头过去了，医生出来说：“病人有生命危险，你们得有个思想准备。”

走廊里呼呼隆隆跑过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手里拿着急救用品，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黄副总蹲在了地上，说是腿软的站不住了。

赵婧垂着头，眼泪哗哗的流着。

陈悦悦也哭了起来。

我的手变得冰凉，暗暗告戒自己要镇定，不要慌神。

黄副总说：“这下可麻烦大了，咱们公司的员工都没有社会保险的呀。你怎么就不给柳董反映一下给大家买份保险，如果有保险的嘛还好说一点。”

我说：“反映了，怎么没有反映，柳董说这件事情征求过员工的意见，大家都愿意把交付保险的钱发到自己手里。所以这个钱等于是每月发给员工自己了。”

黄副总说：“不出事都好说，一出事谁认你这个帐啊。再说，冯亮亮的家属来了，要起诉公司不给购买社会保险，那公司吃不了兜着走好了。”

说着话，冯亮亮的大哥来了。张金生向冯亮亮的大哥介绍了在场的各位领导。冯亮亮的大哥听说冯亮亮有生命危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说：“亮亮是我们家里的老幺儿，最娇惯的了，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向老爹老娘交待呀？”

抢救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大夫来，说：“好了，抢救过来了。手术也快完了。”

大家舒了一口气，都在说谢天谢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