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最后更新)
(2016-01-05 13:4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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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冲扬州汤成难一个乳房的女人未村 |
1、
2015年的元旦,我在南京跨年。
2014年12月31日夜里,我和林麦子在南京一家小酒馆里喝酒,喝的是自带的法国红酒,可惜菜是一大盆一大盆的,似乎有点儿配不上我们的高级酒。然而这也没什么;我估计在那样旖旎如画的夜里,即使是喝两瓶敌敌畏下去也喝不死我们。酒至微醺的时候,一瓶酒刚刚见底。于是我们勾肩搭背一路放歌去寻一家超市。
去超市干什么?林麦子说,去给即将来跨年的未村人每人配一只茶杯。一只既能喝茶也能喝酒的玻璃茶杯。结果,玻璃茶杯没有合心意的,就给每个人买了一只图案各异的陶瓷茶杯。这只被带回家了的茶杯,似乎还没有被用上几次,一年就又过去了。
2016年的元旦,我在扬州。还是跨年。
2015年12月31日中午,我乘高铁率先到达南京与林麦子汇合,打算一起再乘老绿皮火车去扬州。
记得林麦子曾在微信群里发布她的订票信息,说从南京到扬州的火车票,价格仅27.50元;她说,这个价格,简直有点儿对不起我们这趟声势浩大的旅行。
就因为这个环节,使我果断退掉了从上海至镇江的高铁票。
江南的人们都知道,上海至扬州,路途并不遥远,却无火车直达。如果不想汽车出行,那么只有两条高铁可选:一是到镇江转扬州,二是到南京转扬州。
我改订了上海到南京的高铁,接着预订了与林麦子同车次的从南京开往扬州的绿皮老火车。
列车到达南京站,出站、再进站,气喘如鼓大汗淋漓。飞奔而至林麦子所在的K8576次列车。
循着座位号码一路往自己的2车24号腾挪。
竟然远远就看见林麦子!
伊正一脸惶惑热气腾腾地在打电话。她身旁的墙上清晰地标注着23/24。
我对着麦子“嗨”了一声,坐她身边的年轻人就应声而起腾出了座位。
坐下自然就是一番自拍、互拍,将照片发到“烽火扬州”群里,帅哥75说:哇,两张脸加起来起码有75斤。。。。列车徐徐开动,信号渐弱,林麦子停下相机,压低声音一脸诡异地说:你知道不,刚才坐我身边这个人没有票;
没有票怎么样呢?没有票也不能坐我的位子呀,我暗自腹诽。
林麦子好像听见我在想什么,胜券在握般一脸自得,道:难不成,这个位子本来就是你的?!
你以为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一句“心灵鸡汤”名闻遐迩?它说: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上天注定。。。
就比如,你订你的票、我订我的票,却不仅订到了同一个车厢,更是订到了相连的两个座位。
2、
2015年12月31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林麦子和我在扬州火车站与盟主武陵春一行胜利会师,这也标志着我从来没有去过扬州的历史到此宣告结束。
上海到扬州,直线距离不过区区三百公里,多年来,我却一直打算去扬州却一直未能成行;我甚至都耻于告诉人们我从来没有去过扬州这一明确的事实!
为什么必须去扬州?因为扬州有文化呗。
只要是中国人,只要是读过书、并识得几个字的中国人,有谁能不知道扬州吗?
我成长的时代,流行背李白。毛爷爷发话了,李白是具有革命乐观精神的浪漫主义诗人。
从第一次背“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开始,我就固执地认为,这首诗的后两句一定是写的武汉、我的故乡武汉的滚滚长江,因而过目不忘。甚至在我的心目中,这首脍炙人口的诗词简直就好像不是李白写的,而是我写的一样。
然而,一般人提到扬州,首先想到的却可能并不是李白,而是美女。曾不止一次听见人嚷嚷说,去扬州啊,去扬州看美女去;
而实际上,天下何处无美女?扬州的美女之所以能够名动天下,难道不是因为扬州的文人荟萃吗?就比如本次未村的扬州跨年,盟主武陵春就是扬州美女;而武陵春,却首先并不仅仅是美女啊。
武陵春并非未村的常驻村民,我们的相识却由来已久。虽然,一年之前,我们亦从不曾谋面。
互联网时代,从不曾谋面的人,未必就一定会比朝夕相处的人知之更少。
2009年,未村村长林有才出版他的第一本散文集《锦衣》。这年的某天,林有才打来一个电话。伊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括号:大呼小叫是听到的,手舞足蹈是脑补的。他兴冲冲喊:冲妞!冲妞!我给你介绍一位大美女,哦不,我发现了一位大美女啦。。。
我冷冷回他:谁呀?
同时在心里想:我又不喜欢美女。。。给一个并不喜欢美女的人介绍美女,想作死呀。
但是,我是个喜怒并不形于色的成熟的人,于是装做云淡风轻:你见过了吗?没见过?没见过的美女能叫美女、还是大美女么?
可是那厮仿佛对我的不以为然全不在意,只顾自热烈地滔滔不绝:就是武陵春呀!听她的声音。。。啊呀,那真是天籁之声呀!
的确,我是对声音比较敏感并且对声线美好的人比较容易有好感的人。从声音判断一个人的性情、品貌,是我从小到大乐此不疲的一种游戏。然而,我并没有因为武陵春的天籁之音而急于见她。
武陵春,其实就是作家汤成难嘛。那部颇有冲击力的小说《只有一只乳房的女人》,我就是在其正式出版之前从成难的博客里读到的。
一年前的南京跨年,我终于第一次见到成难。
真实的成难,外表清秀。是个显得略略有点儿羞涩的年青女子。与其外表的印象颇有些反差的是,成难的文字泼辣不羁,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狂野的;婚姻与人性里某些不忍正视的微妙的东西,却能够被她在小说里不动声色地捕捉与呈现,读到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心惊或者说意外的。
博客卧虎藏龙,读到的好文字、好作品也并不在少数;然而,成难令我刮目相看的是,伊具备成为一位专业的、优质小说家的清醒与准备。
梧桐雨大夫说,成难并不像是一位作家。我说,为什么?
梧桐雨说,因为,她很正常。
是的。跟成难已经见过不止一次。她行止有礼,落落大方;不仅如此,她有家有口,有孩子有工作。除了一年四季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和动不动就自驾跑西藏之外,她比一般的女文青都要显得正常。甚至在出席公众聚会的时候,她也没有像时下的那些美女作家那样,披一块布,抑或就是披一条被单出场。
一个学建筑的理科生,大概天生就具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吧,也就是逻辑;建筑学,是天然与艺术结合得最紧密的一门学科。我更愿意相信,受过建筑学科班训练的人,成难应该是具有了一种把握现实与文学创作之平衡的智慧。而智慧,关乎天赋,亦更关乎学习与不断成长。
所以,当林有才和包小闲一会儿嚷嚷要去镇江跨年、一会儿又嚷嚷要去扬州跨年的时候,我连忙开了林有才的微信。
镇江有黄踏雪和柯小猫。而扬州,除了成难还有别人吗?聚会的盟主,说白了就类似旅行社的地陪。地陪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或者乐意做的。
然而成难适时出现。在烽火扬州群,成难没心没肺地打出一行字:我代表扬州人民和扬州,热烈欢迎未村人民来扬州跨年;俄尔,就是吃的、住的、“杀人”的一系列预备安排。
忘了从哪一年开始,多年来,我的几乎每一个新年都是与未村人热热闹闹一起过的。对于我来说,聚会是与“三点一线”规律到刻板的常态生活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生活。没错,聚会也是生活,不过是一群人的生活。所以,参加这次聚会或者不参加这次聚会对于我都是平常的事。然而,因为成难的“地陪”,2016年的扬州之行,就变得势在必行。
而这个势在必行,却与情感几无关联。
包小闲常酸文假醋地说一句话: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而我去了扬州并且爱上扬州,的确是因为成难。哪怕并不是因为爱上成难。
几乎分属于两代人的成难与我,都是那种宁愿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倾注深情的人;这从上了成难的车开始、成难就没闲着看出来的。从火车站到我们此次下榻的酒店,这一路上我们所经过的每一棵古树、每一处砖塔、每一段流水和每一幢苍黑的古建筑,成难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关于它们的前生今世。
虽然成难常常标榜自己没心没肺,标榜自己并不那么喜爱扬州;正如在文字里,成难最喜欢将幼时的老汤(成难父亲)印象时不时拎出来鞭挞、抑或嘲弄一番。而每一次,我都笑而不言。
谁不知道,看一个人是什么人,主要的不是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而我知道的是,一有点儿空,成难就疯颠颠跑到老汤的果园去了;甚至没有哪一天,成难会忘记挤兑老汤。
成难去老汤的果园干什么去了?当然是陪老汤去了,或者是去给老汤的花花果果拍照去了;拍完照,再放到朋友圈里嘚瑟。
只是我从来不点破成难。已然失去双亲的成熟女子,我喜欢看一个口是心非的孝顺女儿表演。
我以为,这真是女人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最好的姿态吧。
而至于女人与女人,最好的交集应该如清风明月:你装饰了我的窗子,我成就你的梦。
3、
我曾三次专程北上常州参加聚会,却除了下榻的酒店之外,我对常州一无所知。
围桌杀人成为未村聚会的一项仪式,因而,经久不衰。
然而,2016年的扬州跨年行,这个“千年”不变的铁规却依稀松开了一道罅隙,从而透进来一米阳光。
从下榻的“途客中国”出门小转、再小转,不足两公里,就是扬州名闻遐迩的东关古街了。
在扬州的三天时间,我们在这条香氛流荡、酒肆林立的小街上竟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六趟,以至于我的微信运动记录达到了日行近两万步的空前水平。当年在南京栖霞山,50元门票坚决只走5元的林有才和包小闲们,也不得不跟着大部队一步一步丈量着扬州的一隅。
具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扬州,当然值得人们一步一步走过。而且天公作美,在扬州的那几天,太阳像蜜糖一样把整个城市涂抹得又富贵又妖娆。它简直像个明眸皓齿的贵夫人,令人遐想不已。辽阔的蓝天,静谧安详,清澈洁净;举头之间,似乎所有的烦忧就被其收容了、荡涤一净了,于是就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慵懒或者是饱足之后的安然。这使得我认为,扬州应该是一座宜居的城市。这样的我,自然就被莫小楼看成是“变好了”。他的所谓“变好了”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跟钩子争吵,也没有对包小闲施以训斥以至于咆哮。
我常常是走在大部队的末尾。时而快、时而驻足下来探究一番所见、所触的未知的物什。我喜欢隔着那么一段距离,仔细地将我的小伙伴们一一收入眼底。
第一次走在东关街上的时候,是刚刚下火车不久。肚子是空的,看见吃的就不禁暗想它们的滋味;但每一次蠢蠢欲动试图停下脚真的去吃的时候,都被告诫要“克制”;因为我们前进的尽头,就是马上要吃大餐了。
然而,经过那家忘了名字的汤圆店时,大家还是忍不住都冲了进去,并且坐下,不走了。那种高高的木质的板凳,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小店里的地坪凹凸不平,却被打理得纤尘不染。那种包心的大汤圆,其实两个就足够了,可是我竟一口气吃了三只。以至于再经过什么烤鱿鱼、什么拖鞋底烧饼、什么整扒猪头的时候,我就一边暗自后悔,一边坚决拽回了一心想要破门而入的双腿双脚。然而,最后,竟到底还是循着一阵熟悉的孜然辣椒的香气,公然杵在一家油炸臭干子的摊档前迈不开脚步。想趋近,又心心念念着即将开始的大餐。林麦子、莫小楼和我,就这么走不是、停下也不是地犹犹豫豫地站在人家的摊前裹足不前。三个人你望我我望他,最后一对眼,都破釜沉舟地笑了。那笑意分明在说:吃!然后,由着莫小楼大手一挥,一手交钱一手便如获至宝地各自捧着一只又香又臭、却令人垂涎欲滴的小碗走了。这一吃不打紧,在那个随之而来的丰盛的晚宴上,当热气腾腾汤汁浓稠胶质丰美的鲢鱼头上桌时,当杨万里盛赞过的“却将一脔配两螯,世间真有扬州鹅”的狮子头上桌的时候,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惋惜着,却再也吃不动了。教训啊!
话说,虽然是一路暴走,然而对于一座具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城来说,几万步的行走仍然是远远不够的。说好的的瘦西湖呢?心心念念的明阳寺呢?擦身而过的个园呢?到底都无缘亲近了。
还好,此次的扬州行,终究还是拜谒了名动江南、有晚清第一名园之称的何园。几个早起的人,在天主教教堂“神在堂”度过了2016年最初的时光。
我对何园的兴趣,其实是由来已久的。因为何家大小姐去年才在上海逝世,享年高达105岁。
除开何家的人丁兴旺、人才辈出不说,何家的人几乎人人高寿。我将此归结于何家的家道清严与教育为上上面。
何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皆专门研习过书画艺术。何家,亦不乏在书画艺术领域取得较高成就之人。
去何园的那天,天气尤其美好。正值蜡梅初放时节,空气里都是蜡梅高洁、幽雅的香气。庭院中心那棵虬枝横逸、气势磅礴的参天古松,将一倾如泄的阳光滤出一道道、一块块、一缕缕如梦如幻的影象,令人顿生千古云霄生命无限之感。站在何世枚、何世桢兄弟的照片前,我问林有才:看到美男了吗?
又举起相机拍下一整面墙的何家兄弟照片发到朋友圈,问:看到美男了吗?
回答却全是:木有!
这一幕恰被心细如发、面薄皮黑的莫小楼看了去,过后,这厮如是写:。。。一幅典型的花痴状,不忍卒视,不得不掩面而去;不想被别人看出来,我与伊是一伙的。。。
事实上我有此一问实在是事出有因。据传,何家兄弟之一的何世枚,曾被评为民国四大美男之一。
我倒是有理由怀疑,那些言之凿凿回答”木有”看到美男的“美男”们,不过是出于嫉妒。
女人嫉妒起来,最多是摔碎几只碗、在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子的事;而男人要是吃起醋来那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君不见世上最经典的嫉妒,更是引发出一场战争吗?
而莫小楼,倒是真正的花痴呢。
有人说,秀才人情一张纸。那么,莫小楼的这个花痴也算得上是秀才式的。见到美女,尤其是第一次见到美女从天而降的时候,莫小楼通常是无法自持的。
想握手吧,迟迟不敢伸手;想拥抱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想太多以至于根本无力舒张双臂。眼睁睁看着美女如黄鹤一般杳然而去时,莫小楼不过是捶胸顿足、徒然哀嚎一番。没有了美女之后,伊便整个人就正常起来,就跟起死回生一样。他起死回生的表现,当然是吟诗作赋,名曰:写字;在微信里、博客上,在随手撕下的香烟盒子的背面。
一句话,只要是淡出了美女的视线,莫小楼也是可以玉树临风而风流倜傥的。
跨年之夜,我们集体在KTV长歌当哭。莫小楼坐在一张长沙发上,望着不远处长发飘飘身形挺拔的美女汤成难,是一脸的痴迷,又一脸的忧郁。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一没有请成难共赴“情歌对唱”的意思,二没有如林有才那样做群魔乱舞状给歌者伴舞,而是默默地、默默地敛眉凝思。我掐指一算,断定他是在想词儿。想词儿,就是作文。
结果当然是,我就是神算手啊。如假包换的神算子,就是我。莫小楼就是在想词儿。依据是,随后他发在烽火扬州群的片段,如下:
伊坐在KTV包房的角落里眼光风华,低眉做唇笑。双掌放齐,搁在膝盖上。双足如眉聚,一声不吱。
成难初印象。
初初一见他的这个“初印象”,就想打他几巴掌。--没出息的家伙。
4、
四天三夜的扬州行,夜夜笙歌的疲倦,夜半星稀时分运河风寒的侵袭,终于使得我一回家就病倒了。低烧、咳嗽,了无食欲。
然而,即便是在病中,我的脑海里仍不时会浮现出扬州,以及扬州的太阳。它就如东关街天上那一轮淡黄色的硕大的明月:见过,但是依然会向往。那月华之下,是钩子、杨小杨和小萱萱的眉清目秀,是林麦子,黄踏雪,是梧桐雨和德高望重的刘老师的呆傻呆萌,是王小见富有莫名传染力的大笑,是苏格拉底没有底清嘉的诗句,是成难的格桑花,是唐斩、包小闲和林有才的疯魔鬼怪。
可以肯定的是,扬州,我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