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2011-09-20 02:3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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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美国华裔生态掠影 |
逍遥白鹤
昨天(星期日)馋寿司,白鹤拽着先生去了车程半小时以外的Schaumburg大型购物中心里的一家日式自助餐厅——
“Todai”——这店名不知道在日语里是何意味,按英语同样的发音“to die” 的意思是“去死”,听着仿佛挺不吉利的。大概店东家和美国顾客都不似我们中国人那么讲究“好意头”,开店必得和“发”呀,“旺”呀或是如何风雅的名词攀上瓜葛,管它叫甚,店里的东西好吃就行。这家店即使在美国餐饮业比较萧条的当下,仍然食客盈门。店堂内,男女服务员着整洁一致的黑衣黑围裙,满面笑容高声地用日语向前往的食客道问候,然后高高地举起一只胳膊为你带位,那种自然流露的得体与谦恭,让人感觉很舒服。可见称呼的吉利或不吉,信则有不信则无,生意,还得凭实质性的内容和服务质量取胜。
自助餐一向是饕餮者的乐园,合乎我这个馋人的想求,东拣一筷子西尝一口,滋味丰富。比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一族来,人家会以为自助餐是给下里巴人预备的,呵呵。我在吃上一向不太精致、很不小资,平日里在家为了约束体重,汤菜尽可能寡淡些,操作从简。一旦馋虫发作,便想要出去打打牙祭。我们除了特别的纪念日,或者应他人邀约,才会偶尔去昂贵讲究的餐馆吃吃“环境”,真的,特别是西餐,似乎越高档的店,盘子里的分量越小,味道当然不会错,人家主要卖得是“看相”,往往环境更让你目眩神迷,吃不吃得饱就另说着了。再者,不避讳地坦言,我们夫妇的钱包也不够饱胀,没有挥金如土的可能,所以选择吃餐馆,还是以价格适中、吃食的口感为重。
餐后化食,我们两个随意在购物中心里逛逛。经济不景气,人们大概和我们一样看得多买的少,但
商场里人群还是熙熙攘攘的。逛商场已成为周末消闲的一种寻常形式,这一点中外无异。
逛至一处,忽闻有人打招呼,是我们熟识的一对母女也来逛街。母亲W比我年轻,北京人,目前她和先生都在美国行医。她家的大女儿是高中生,我们眼见她从稚拙的小娃娃一年年出落得如花似玉、亭亭玉立起来。她正在为女儿即将出席的*Homecoming 典礼购买衣装鞋子的。
(*注: Homecoming-对于高中生可译为“返校庆典”,是美国高中类似于成人礼的一次重要的社交活动,通常在每年暑假以后的9月底10月初举行。届时,男女生要穿着正式礼服,提前邀请异性同伴,当天会有流行的体育比赛、晚宴和舞会等活动。
英文解释:Homecoming is an annual tradi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People, towns, high schools and colleges come together, usually in late September or early October, to welcome back alumni and former residents. It is built around a central event, such as a banquet and, most often, a game of American football, or, on occasion, basketball, ice hockey or soccer. When celebrated by schools, the activities vary widely. However, they usually consist of a football game played on a school's home football field, activities for students and alumni, a parade featuring the school's marching band and sports teams, and the coronation of a Homecoming Queen (and at many schools, a Homecoming King). A dance commonly follows the game.)
功成业就、先生体贴、儿女乖巧的W本是活得既无远虑又无近忧,此刻忽然见她一缕烦愁蹙上眉头,语气焦灼地说:“哎呀,刚好今天碰到你们,非得要听我吐吐苦水,不说出来要憋死我了。我刚才遇到一件烦心事,简直是晴天霹雳,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会?我和先生不由得交换了一回大惑之眼神,不敢打了招呼就走,驻足,急急向她询问。要说W顾着自己的牙医诊所、膝下又有两个学龄一个学前的宝贝要照应,细节上免不了有手忙脚乱时刻,但他们夫妻人生的险滩都已闯过,双双在美国从医,大事上不该有任何不解之惑了。
一向性格直爽畅快的W深叹了一口气,向我们道出原委。原来她受人之托,好心帮个助人为乐的忙,没想到竟成了一场悲剧的见证人,这样意外的结果委实令人难以承受……
几个月前,有位W在波士顿工作的北京医学院的老同学给她来电话,说同城一个也是北医毕业的男士考过美国外科医生执照,而且被芝加哥一所有名的医院聘为住院医生,即将启程来芝。此君四十岁出头,单身,在芝加哥没有熟人,拜托W夫妇照应一下。热心的W夫妇闻其是国内的校友、又是同行,二话不说就应允了。从机场接机,到帮忙安顿租屋、银行开户,逐一顺利搞定。租房落实前,此君还在W家借宿了多日,和W一家相处熟络。隐去当事者的真实姓名,我且称这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外科实习医生为X君。众所周知,在美国当医生收入不菲,而外科手术医生一旦从实习转正,年薪更属上乘,只要技术和体力状况过硬,收金揽银的好日子近在咫尺。在美国考医条件苟刻,找大城市好医院的工作也不易,竞争十分激烈,特别对于母语不是英文的外来户,非智力、学业方面的佼佼者莫属。X君人高马大,为人谦和,属于性格比较内向的类型,但其与人沟通和相处并不艰涩。W夫妇在家中举行的聚会上还发现X君歌喉了得,卡拉OK的演唱水平堪比歌星。如此优秀的人才怎么还能落单呢,W牙医已经在遍数群芳,暗地里打算为X君物色另一半的人选,想象着他结束实习期,正式行医,同时又能找到个合心水的好女人双宿双栖,那X君的人生不就是锦上添花,无可挑剔了吗?
没有不可能的意外不会发生,人生的逆转总会超出我们常人的预期。一个失意者(a loser)的生活掉链子不足为奇,难道一个命运的佼佼者也会毅然与生命诀别?W牙医被告知,就在前天,X君上吊自尽了。
X君生前留下一份遗嘱,不过不是直系亲属不可以读到原件。W牙医向院方进一步查询时,答复者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和蔼,对她说:详情在调查结果出来以前无可奉告,仅可以说明,死者在遗嘱里提到他的死与工作中发生的龃龉有关(a case of work-related)。X君在美国没有亲眷,他远在北京的父母双亲都是高教系统的退休人员,年逾80,想必对爱儿的勤奋好学与明朗的前程充满欣慰,何以承受得起如此打击?!他在北京还有一个妹妹,友人们考虑先瞒着他的父母,尽快请他的妹妹来美处理后事。
之前,我饱适和闲逸的愉悦感顿时被这个真实的悲剧冲散,一个我从没见过也从不认识的男子让我的心紧缩,让我为他这样非正常的辞世而感觉到刺痛,更何况他的亲人们,情何以堪……
并不因为我的人生没有品尝过苦涩,但我是如此眷恋活着的滋味,所以永远参不透罔生者的心思。
——此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