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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王辛庄(14)

(2008-04-05 09:30:08)
标签:

瓜秧

塑料大棚

《参考消息》

王泽宝

王辛庄

分类: 往事回忆

 

六年王辛庄(14)

 

六年王辛庄(14)  

  2003年3月23,我再次回来王辛庄。每当麦苗返青时节,我都想重新站在王辛庄的田野,任湿润的春风拂面而过,吸允着青草和牲畜的气味。可是,今天的王辛庄早已没有了嫩绿的颜色,更没有了成群的搂麦子的妇女。满眼都是隆起的白色塑料大棚,可以自主选择种植品种的农民,抛弃了利润极低的粮食作物,前两年改为果园,近两年又变成瓜地。
   
人民公社与生产队的解体,打破了王辛庄以往一分为三的格局。现在,王辛庄的主要街道都被命名和编排了号码,昔日三小队的我家旧址,就是王辛庄西街37号。不过,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些数字化管理。人们更习惯依照旧日的称谓:“西边子”或“北头儿”。
   
自1975年离开王辛庄后,我陆陆续续回来多次,每次重回王辛庄,几乎必要先见王泽宝。在王辛庄中学的三年里,泽宝是我最重要的同学。
   
泽宝家的幼苗温室大棚里,雇佣了两个外村短工。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他沾满泥土的粗糙大手,拒绝了我要握手的好意:“不成子堃,太脏了!”我们的见面依然亲切,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年近50的他没有发福变胖,但岁月的风霜狠狠地在脸上留下深刻的印记,那个圆脸的王小五只能留在我深深的记忆之中。
   
塑料大棚里是温暖的,正是栽种瓜秧之际,浇水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王泽宝钻出大棚,简短地寒暄两句,我就轰他回去:“别耽误浇水,咱们进去边干边说。”在大棚里,他顺着垄缓缓前行,弯腰给两旁的瓜秧浇水。我随他慢慢走着,提议帮他一起浇水。“不用不用,你也帮不上。”
   
“搭一个大棚要多少钱?”
   
“6000块,差不多。”
   
“能用几年?”
   
“四年。”
   
“水、电、化肥,这些成本也不少钱吧?”
   
“可不是,一年到头剩不下两钱。要是再供两个孩子上学真难死了!”
   
“现在各种赋税多吗?”
   
“不多,但承包费高啊,没办法,谁叫我是农民呢?”
   
王泽宝直起身,苦涩地一笑,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
   
“决不能让儿子再当农民了。”他发誓道。
   
不错,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再在田地里劳作过。

六年王辛庄(14)
   
除王泽宝外,还要必见的是李旺林。李旺林早在75年前就成为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医务所设在大队部旁边,利用地理便利,每天中午在邮差到来时,他先为我截扣《参考消息》,下午,我看完再还他。
   
那些日子,对于渴望对外界认知的我,《参考消息》是了解外界的惟一渠道。若没有李旺林里应外合,这个渠道也就堵死了。现在他自己临街开了诊所,因为医术高明和为人厚道,所以生活过的不错。

李旺林夫妇都因为缺乏体力劳动,而进入中年发胖阶段。他们的两个女儿都相继上了大学,实现了父辈的梦想。在王辛庄,李旺林的一家属于小康,生活安逸、子女值得骄傲。

泽宝虽然没有高学历的子女,但也各自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父辈不会担心他们的重蹈覆辙。

不过,谈起抚养孩子,王泽宝无奈地叹息道:“唉,要孩子真累!”

如今的王辛庄,我走到哪里只要愿意,便可以听到幼儿叫“爷爷”的声音。所有我的同龄人,在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里,几乎都突破禁令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他们在农村的第一胎,也正开始成为父母。不过,由于经济原因、特别是目前高额的教育支出,使新一代父母没有勇气和能力尝试计划外的生育了。

在可以流动的今天,更多的子女选择在镇、县甚至北京、外省城市工作。留下种瓜的只是他们从十几岁就开始务农、现已50岁的父母。王辛庄的人口在30余年后不增反降,很多家庭是举家消失,留下一片荒芜的菜地和一座在风雨中飘摇的旧房。

老王井已经被填埋了,不知是因为先后有两个抗婚女子纵身一跳,还是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甘甜、纯净的老王井,只能成为上了年纪人的回忆。而我这次“刷新”后,老王井会不会也将从我的记忆里丢失呢?

井两侧的老王坑和老魏坑依然健在,可是早没有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代之而来的是生活垃圾。改为烧煤后的村庄每年产生出大量炉灰,当然还少不了无处不在的塑料袋。1969年初来王辛庄时,总有孩子们在晚上指着幽暗的水面,煞有介事地编织出水底有耸人听闻的鬼怪故事。

许多老树也从村口和池塘旁消失了,包括我家那片日益挺拔的杨树林。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们时,个个枝繁叶茂,但再一次驻足原地,却崛起了一幢气派的新房。

上一代人所剩无几,我的同龄人都已衰老,谢顶、掉牙和驼背,很多还病故了。究其原因,就医看病依然是农民的死结。本来可以治愈的小病,因为高昂的医疗费用被迫延误,中年患上脑血管硬化的也不在少数。由于机动车的增多,无照驾驶司机比比皆是。死于车祸的比例,自然高的惊人。左一个在卖白菜回来的途中,迎面被车撞出车斗,右一个被酒后驾车的撞翻,当场毙命。

六年王辛庄(14)

 弟弟齐堃留在这里的痕迹比我要多,这并不是因为他直到1980年才终于离开,而是他曾为许多老人画的肖像素描,至今还悬挂诸家墙壁的镜框上,他勾勒在各家房屋梁柱或衣柜等家具上的不少山水、花鸟、猛兽等水粉画,由于有透明的清漆覆盖,至今还清晰可见。“你看,这不是老四画的吗?”殷凤指着堂屋的壁柜说。他们习惯把我与齐堃都按照排行而数字化称谓。

殷凤比我大两岁,先天右腿残疾,但没有影响他干粗笨的农活。那时,他还常常帮助我完成挖沟、起粪这样的重活。残疾使他一直郁郁寡欢,我极少见到他欢乐的样子。后来他到了县里一个水泥厂,不久,一次工伤削去了他的四根手指。从水泥厂出来,他又来到杨镇酒厂看门,后因阻止一个硬闯的酒鬼而被殴打。

相当于失去一只手的殷凤,不仅地丧失了劳动能力,更丧失了生活的勇气。他从此一蹶不振,终日精神恍惚。两个健康的儿子都还在上学,经济压力不难想像。他把封存多年的一个发黄纸包给我打开,那是有从工伤丢指到酒鬼施暴的各种原始记录。我的心愈加沉重,他希望我为他伸冤,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现在是名人了。”他说:“我的一个亲戚在北京知道你,告诉说你出了书。”殷凤望着齐堃笔下那两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缓缓地讲。我真希望能帮助他,但无从下手。他从王辛庄角度理解的“名人”含义不必理论,无论如何,我可能是他认识的人里最有可能帮助他的“能人”了。

“大小子今年就该毕业了,你能帮助他找个好单位吗?”他期待地看着我:“这小子想留北京,不回县城。”我点点头,表示可以试试,但没有多大把握。“农民怎么办呀?没人什么事儿也办不成,我又是个残废……”他哀叹道,满脸的阴郁。

 

  当晚,住在泽宝家,五嫂为我把土炕烧热,结果烟囱捣乱,中间的屋子被弄得烟熏火燎非常呛人。我劝五嫂避开烟雾停止添薪,但她不肯:“凉坑可睡不得!”

1976年他们结婚时,我送的两只花瓶依然摆在墙柜上。泽宝问我是否记得那落满尘土“古玩”,怎么不记得,那时我一月才挣27.5元,为了送他礼物,我绞尽脑汁跑了许多商店。

六年王辛庄(14)

我破天荒地饮了一直被我拒斥的白酒。下酒菜由于食盐放得略有些多,已经失去“清淡”的资格,这恰巧正符合我们对往日深切的回忆。离开王辛庄的日子越久,对它的怀念便越加强烈。如果说魂牵梦绕,也不算夸张,尽管每次都是被逼迫去割麦子的恶梦所吓醒。

“北京醇”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地弥散它的化学作用,电视里,伊拉克战争的所谓直播,不过是图像模糊的“专家”在那里纸上谈兵,了无新意,我信手关掉电视机。在这个空间里,不希望打扰我们的回忆。除了回忆,还是回忆。我们不断重申着惊讶:一晃都是50岁的人了!

五嫂从柜里翻出崭新的棉被铺在炕头,王泽宝及时指出:“干净的,子堃,我知道你毛病大(这句话通常是假干净的代名词)。”听后,我轻轻一笑。将近11点,我说“睡吧,明天你6点就要起呢。”

王辛庄的夜晚不再宁静。以前生产队在清晨一声令下,全队的男女老少都得立即集合出工。现在包产到户、自主经营,时间可以自己掌握,于是便诞生了通宵达旦地搓麻将一族。他们往往三更半夜才鸣金收兵,不容半点儿动静的狗就会没完没了地狂吠。

我没能真正地入睡。不过,我不为失眠而烦恼。比起以往走马观花、来去匆匆的一瞥,此次较从容地感受和重温,少睡一宿觉又算得了什么呢?

6点,五嫂已经从另一套房子赶来,做完早饭——白米粥、玉米锅巴和豆腐沾盐。王泽宝却来不及吃,他急忙骑车赶往瓜棚,因为雇工准时在等待他分配任务。半小时后回来,连声说对不起。我郑重告诉他:“吃完饭,我就自由行动,你不必陪同。”

“别别!你轻易不来,现在跟原先生产队不一样了,那前(即时候)家来人也不许请假。我再找俩人就成了。”王泽宝执意陪我,并要求我最早走也得是吃过午饭。

我坚决地谢绝了。“我更希望独自感受。我说不用陪就不用陪!”

“你还是这个脾气!”泽宝笑了,他尊重了我的决定


 我漫步到大队部,一个衰老得已经面目皆非的老人在看守着。我们都没有兴趣猜对方是谁,他茫然地看着我在屋里来回巡视,墙上的各种表格,一行字让我惊讶不已——王辛庄,236户,799人口……

原以为经过34年的繁衍,王辛庄该是至少3000人的村庄,不料,人口数量居然萎缩了。从这个微观的村庄,可以看出中国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的速度与进程。走出王辛庄的政治中心,我站在将要与井上村对接的村口,望着这个由中老人留守、面积日益扩大的村庄,心里预计:人口还得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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