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学的优势和局限 [注]

作者：张明

       最近，我在阅读一本《元散曲选析》，傅正谷、刘维俊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8月出版。书的末尾，选取了作者“无名氏”的两首曲辞，其中一首的题目是《仙吕·游四门》。内容如下：

       “落红满地湿胭脂，游赏正宜时。呆才料不顾蔷薇刺，贪折海棠枝。蚩，抓破绣裙儿。

         海棠花下月明时，有约暗通私。不付能等得红娘至，欲审旧题诗。支，关上角门儿。”

        这首很短的曲辞有两个象声词“蚩”和“支”。“蚩”指刮破裙子的声音；“支”，指关上角门的声音。生动俏皮，诙谐有趣。从文字习惯用法上看，作者无名氏应该是北京人。“裙儿”和“门儿”都使用了儿话韵，显然符合北京话的特点。

       由于文学艺术的发源大多产自于民间，那么，根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理念，作家也会很自然的与养育自己的家乡和生活的地域产生血缘般的联系，会在他们的作品里自觉或不自觉地反映当地的民情、文化风俗、语言和生活习惯。过去曾有“荷花淀派”、“山药蛋派”，今天又有“京味作家”、“海派作家”、“陕军东征”等等。一个作家，也许地域性的文学特征正是他身上的创作烙印。例如，“京味作家”老舍、陈建功、苏叔阳、王朔；“海派作家”张爱玲、王安忆、金宇澄；陕西作家陈忠实、贾平凹等等。

       那么，什么是地域文学？地域文学的研究对象又是什么？有一些专家是这样表述的：通过文学家（包括文学家族、文学流派、文学社团、文学中心）的地域分布及其变迁，考察不同的自然、人文地理环境对文学家的气质、心理、知识结构、文化底蕴、价值观念、审美倾向、艺术感知、文学选择等等构成的影响，以及对文学作品的主题、题材、人物、原型、意象、景观、体裁、形式、语言、风格等等构成的影响；同时考察文学家所完成的文学作品所形成的文学传统和文学风气，对当地的人文环境所构成的影响。

       文学与地域的关系是一个互动关系，相互影响，相互渗透。

       这是学理上的解释。今天，我们来讨论着个问题，绝大多数都是根据自己的认知经验和长期的阅读积累。对于地域文学的优势，我的想法有四点：

       地域文学的优势之一是陌生化。陌生化既是一种重要的文学理论，也是文学创作追求的一种境界。过去多年以来，由于地理位置的不同和交通闭塞，再加上资讯不发达，地域的风土民情相对独立，语言也有自己的风格特色。当地作家在此基础上创作的文学作品，相对于其他地区的作者和读者，会有一定的陌生化感觉。

       地域文学优势之二是趣味性和新鲜感。基于相对陌生化的文化背景、民俗特点，以及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的命运逻辑和故事情节，也就带来了阅读的趣味性和新鲜感。同时也符合大多数读者对文学作品的刺激有“求新”、“好奇”的阅读需求。

       地域文学优势之三是作家文学创作的最大亮点。例如，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和我国作家莫言。长篇小说《百年孤独》描写了加勒比海沿岸小镇马孔多的百年兴衰和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传奇故事，反映了拉丁美洲一个世纪以来风云变幻的历史。作品里有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宗教典故等等，巧妙地结合了现实与虚幻，展现出一个丰富多彩的文学世界，成为二十世纪重要的经典文学作品之一。而莫言以山东省高密县东北乡的历史文化和乡间民俗为背景的文学创作，几乎占了他的作品的全部内容。用带有地域文化特色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展现出共通的人性之美，人类之美。换句话说，正是地域文学成就了这些伟大作家。

       地域文学优势之四是文学写作的捷径。因为对一个作家来说，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是最理想最方便的创作捷径，生活里耳濡目染，情不自禁，信手拈来。

       文学的地域性涉及到一般和特殊的关系。我们在充分肯定地域文学有很多优势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地域和整体的关系。它应当不违反一般的文学规律，符合国家和当代社会的政治制度、理想信念、民族政策、宗教信仰、法治原则、道德标准等等。

       就像任何事情都是有利也有弊一样，我认为，地域文学也有它的局限性。

       地域文学的局限性之一是过多的猎奇和沉湎于地方某些不文明、不健康、不道德的生活习惯、心理活动的铺排和渲染。还有的甚至追求低级趣味，严重影响了社会的主流道德观和价值观。

       局限性之二是方言理解的障碍。例如，当年我在江苏的一个亲戚，对文学作品里的北京话有着理解上的障碍。电视连续剧《编辑部的故事》中的一句台词：你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指窗户）顺出去。江苏亲戚对这个“顺”字就不懂其意，还是我告诉了他。又例如，我在阅读上海作家金宇澄写的长篇小说《繁花》，确实是耳目一新，收获极大，但小说里的某些上海方言，存在一定程度上理解的障碍，而且还觉得他的小说某些场合和对话情节有时疙疙瘩瘩，啰里啰嗦。

       [注] 本文为2018年5月28日参加北京作家协会“地域文学的优势和局限”研讨会的发言稿。

2013年11月25日北京作家协会“小说创作座谈会”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