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浩然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兼答<时代信报>记者问

有记者电话来访,话题仍然是关于浩然的.

关于浩然老师,我已经说了很多,却总觉得一直没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记者是<重庆时代信报>的,叫王明明,属于70后.他告诉我自己想写一篇有关浩然的深度报道.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最后的一个问题让我想了很久.他问:可不可以这样说,浩然就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如果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明白两件事:一、浩然真的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吗?他的悲剧是他的性格还是他作品？二、浩然是他那个时代的悲剧,还是浩然的那个时代是悲剧?

记者采访中,多次提到一个词：郁闷。这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又一个时髦的词汇，就跟说谁抑郁一样。他问,文革后浩然是不是很郁闷?

我想了想说:应该说是寂寞吧。

浩然也是走过了九十年代的人。他知道在那个世纪末的最后十年，文学已经边缘、文学精神正在一天比一天衰落、文学的空气正在逐渐稀薄与式微。

不独是浩然,也不独是文革,我想每一个认真的、负责的、对人和事物有大的悲悯的作家都一样的,不可能不在社会变革的洪流中感到彷徨与失落。不但大作家郁闷、整个文学界都在郁闷中。

可我还是想用寂寞这个词。寂寞是浩然最后十几年精神生活的写照。社会在发展，我们在变老。已然深处老年之境的浩然无法不寂寞。他是在生活中活出过辉煌与精彩的人，他是个用头脑思考用纸笔走路的作家。作家都是敏感的。没有一个真正作家想过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因此，寂寞就成了作家的一种境界。郁闷两个字不足以说明浩然在历史转折时期复杂的心态.它太轻飘了.

记者问我该怎样评价评价浩然先生。这话题对我这个小字辈来说，有点大也有点沉重。

我想，说浩然,既要把他放到那个时代背景中去,又应该脱离那个背景,来个心灵的对话.

放到时代背景去说,是因为,每个人都具有的政治属性和时代标记;这就象我们出生时在身上留下的胎记一样,会终生与我们相随，浩然也不例外，脱离那个时代去说浩然,是因为浩然文学中的艺术成就已经脱离了时代,具有了一种永恒的价值和魅力.就像解读红楼梦不一定非要打上反封建的标签一样,看待做为作家的浩然,或看待浩然的作品,你也没必要死抓着"合作化"的小辫子去分析人物.解析人物命运.

好的艺术是跨越时空的.作家是时代的产物,但作家的作品却可以超越时代.鲜活的语言、生动的人物形象、朴素而美好的情感，以及这情感带给过来人的长久的感动-----这就是作品的艺术生命力,也是她不会随着时代的远去而逐渐式微的标志.

有人说，浩然太固执了。但他们不知道，好的作家都是固执的。

固执或许是个人性格的悲剧，却不见得都是悲剧，起码对艺术不是。艺术需要艺术家的固执，而不是做棵墙头草随风摆动！

好的作家,都是具有悲剧性格的作家.曹雪芹在他那个时代是悲剧,浩然在他那个时代也是个悲剧.曹雪芹写了一个大家族的没落,浩然讴歌了很多带有时代标签的新人物.做为作家,他们都是天才.一个只读了三年半的学的浩然,却写下了一个时代的经典,即使是某些人出于嫉妒,在心中他也得承认浩然的艺术成就.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浩然就不是时代的悲剧.而是那个年代的经典.

浩然离开了，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一个在中国活跃了数十年的作家的去世,哭他的人更多的却是不拿纸笔做刀枪作家学者而是的普通平头百姓.这现象,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翻过来想一想,又有哪个作家在他离开人世时,获得这么多普通百姓的深情哀悼?

浩然一生的目标:写农民,为农民写.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所以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些来自基层真正发自心灵的哭声.从这个角度看浩然的死，浩然死得其所.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浩然死去了,那些他曾经无私帮助过的一些作家为什么突然来了个集体失语?浩然是个天才，浩然又是那么天真他的天真在于于，他的眼中只看到了文学，而忽略了文学背后的也有贪婪、势力以及那么多的不可告人。文人创造精神生活，可文人太小气了。

浩然不是文人，浩然是真正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