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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会

(2013-11-16 22: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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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子


我到早了。

六点开场,五点半我已经坐在酒店大楼电梯间前的沙发上读书。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住在这儿,小镇上只有四条柏油马路,上学是从田埂间穿过,土路边水沟里有青蛙,有水蛇,鲜红的螺卵附在石块阴凉处,水沟对岸的荔枝林里闪过几只家养鸡。二十年过去,现在这里全是工厂,社区,看不到尽头的林荫道。如果不是瞅见镇医院大楼,我根本没发现正走在通往小学母校的路上。我随身带着杰夫•戴尔的《然而,很美》。酒店这天承接喜筵,应该是本地人嫁娶,来客一拨拨涌至电梯间上楼。偶尔我从书中抬头,仔细辨认来客,想找出一副大致熟悉的脸。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是,不是,不是……

这次是小学,初中同学聚会。我小学五年级从西安转来深圳,在小镇待过四年后转学。同学们普遍上学晚,我是班里最小的孩子,他们平均比我大四、五岁,最大的一个同学比我大八岁。初二时学校组建音乐班,初二(五)班,班上一半同学的名字我都忘了,硬去回忆,记得的是各自负责的乐器:A是吹黑管的,B是拉中提琴的,C是吹长号的……我总记得早自习的时候,管乐队的人集中在操场角落练音,单调厄长的1--3--5,脚下的杂草里有蚂蚱蹦跳,远处还见得到山丘,烧过的垃圾堆象草地上的一颗黑痔。

六点了,我收起书搭电梯上楼。
郑先生订的房间,有客到么?
有,您请这边。
进房,一个穿白色T恤的中年人正在玩手机。
LFQ !我还没回忆,名字已经脱口而出。
啊,LJ还是LW?他站起来,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

我记得他是因为五年级下学期某天,L同学带了本港版《城市猎人》(第五集)到学校,我立刻被里面美女刑警那两条纤细顺滑的小腿吸引住,求他把书借我回家,在那个周末临摹了十来遍,甚至找最透明的办公信纸拓着描。但我怎么也画不好。也就是那时我萌生出“总有一天老子能画出这么漂亮的小腿”这样的念头。
现在想想,姑且可以算做我漫画生涯的起源……

坐下来聊,现在做什么?结婚没?几个小孩?哎,以前那个湖南仔现在在哪里?你不知道?你们不都是教师子弟吗?对了,我现在有个做游戏的公司,哪天合作吧……
正说着,门口进来五个人,看到L同学马上爆开客家粗口:niamazibie……后面的话我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全都凑到沙发这儿,皮肤最黑的那个搂住L同学的肩膀,其他人忙着点烟,六个人同时开始飙客家话。我暗暗吃惊,讶异自己居然忘了刚来深圳那会儿周围人是以客家话为主而不是粤语白话。凝神听几分钟,回忆和耳朵达成一致,每个人讲的内容渐渐清晰:房子,孩子,老婆,二奶,谁新买了车谁和谁不合,谁家的房子卖了谁又开了新公司他妈的一定又赔钱……
搂肩膀的那个偷偷观察了我一会儿后问L同学:哎,那个是谁?
不记得呀?!校长仔啊!傅老师的那对子子仔!
哦!校长仔!那五个异口同声,豁然开朗。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
你记得我吗?搂肩膀的问我。
啊……不好意思。
我以前是三班的。
我以前是二班的。另一个说。
我是一班的。
我也是三班的。
……
愣是没有五班的人。

门口一阵喧闹,进来四个。十个客家频道交错,十几句粗口问候,十几套房子,二十多个孩子,十几个老婆……哎,那个是谁?校长仔啊!啊!校长仔!哎,那个湖南仔在哪里?她老妈以前是我的班主任,恶鬼死!我不知道,没联系了,听说去了上海。又进来几个。哎,那是谁?校长仔啊!哦……你认得我吗?不好意思……你是哥还是弟弟?弟弟。哎,那个湖南仔去了哪里?他那时老跟我打架,还拿砖头!不知道,没联系了……

好容易进来一个我认得的,德叔,这次聚会的主要联络人。因为我不上QQ,他通过表弟找到我(他表弟是我大学同学)。初中时德叔特别瘦小,144cm的身高,现在长到166cm,事业发展得不错,每个同学都问他新买的悍马开来没有。他跟我说阿佳不来了,西丽湖的那几个也不来,这些女人得团购!一个不来就都不来。正说着,高佬出现。老板来了!有人起哄。高佬跟我相熟,挤来沙发区挨着坐:你妈妈身体好吗?(我母亲教过他,还教过他姐姐)他成绩不错,现在开连锁超市和连锁网吧。跟高佬一起进场的还有五、六个女生,有一个是我小学同班,叫不出名。现在在场有四个认识的人了,我慢慢有了同学会的感觉。他们都发福,胖一圈,胖两圈,胖一倍……记忆缓缓复苏,我好像越来越确认这个人以前跟我踢过球,那个人我给他画过漫画……这些熟悉的陌生人脖子上挂金链,皮带扣是大大的字母LOGO,有些人什么也没搞,靠村里分红过日子,有些人什么都做,赚了赔赔了赚。

又进来一个,W同学,他当年是坏学生,他弟弟倒成绩好,大学生。十年前同学聚会他跟我碰杯,说当年你老爸全校大会上拉我上台批评我你知道吗?我心想这是要多少年报仇不嫌晚么?他笑,说那可是我最威水的时候哦!喝酒!

阿标也到了。这小子模样没变,肚子大得想怀胎八月。我们当年关系很铁,他是好学生,学习委员,清秀,有礼,家里开米店,因为户口问题没考大学,去武术学校学功夫,出来当教练,后来给一港商做保镖。因为老实可靠,几年后港商主动给他一笔钱创业做生意。六年前他父亲病重,急急相亲结婚,新娘小他一轮,高挑漂亮。婚礼后我们偶尔发短信,没再见面。我搬过去和他坐一块,终于没人再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了。阿标人缘好,忙着打招呼,与他同来的肯定也是五班的,但……不好意思,你是……
LW!我记得你,你不记得我呀?!
啊,不好意思……

德叔凑过来收会费,每人三百,装在信封里,写上自己名字,一会儿要抽奖。旁边有人问他还等吗?开饭吧!他看看房间里,来了三十几个,三围台刚好。
不等了,上菜!上菜!
我一转头,后面那群人已经早早喝开了。酒瓶在门口堆好,红的白的洋酒齐全。这么多,喝得完么?!

又进来两个,也是小学同班的。
记得我么?不好意思……那时我还去你家里玩呢,印象特别深,觉得老师家就是不一样,好多书!啊,不好意思……
还好菜上得快,羊腩煲,烧蜡拼盘,蒜蓉琵琶虾。酒倒上,举杯,身体健康!我小小抿一口,德叔干了。
你怎么不喝?他看我。
我痛风。
啊,痛风好惨!我堂哥的儿子就痛风!才二十多,一开始说脚疼,以为是崴了脚!查了好久!你痛风就别喝了,随意,我干了!(他什么时候添的第二杯?)
德叔,你不开车啊今天!L同学过来敬酒。
有代驾呀!德叔看L同学的杯子。这么少?加满加满!

隔壁两桌坐的都是能喝或愿意喝的,开车的不喝酒的全挤来我们桌。不喝酒就吃菜,葱油鸡,石斑,炒油菜,腰果百合……菜下得真快,羊腩煲里的萝卜都挑干净了。我面向墙壁坐着,不时身后飘来一个影子,来,祝大家身体健康!女同学也派代表来,一大杯红酒干完再来半杯洋酒。一个谢顶金链大汉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打过一架?啊……不记得了(我初中没跟人动过手啊!)……来,我们喝一杯!一醉泯恩仇!我不喝酒,我痛风。啊,痛风好惨!那我干了!
我正举杯示意,他转去搂别人: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打过一架?!

阿标电话响,喂,怎么了?我在……你忘了我说今天同学聚会吗?你听,你听这么吵……好,好。他收线,招手叫服务员,小妹!小妹!倒酒!喂!德叔!我们也得去回敬一下吧?!走!走!

我面前的红酒还有五分一浅底,面前的五个同学还是不记得名字。德叔腾地坐回来,倒酒。哎,他问我,待会儿去海岸城唱K,你知道地方吧?啊,知道。你带路啊!那几个女的不知道路。另一个满脸通红的过来拍我肩膀,哎!记得我吗?啊……不好意思……你妈妈身体好吗?还好还好。帮我问候她啊!好,好。后面又一阵喧哗,抽奖了。我忙着解释痛风:就是牛羊肉吃多了,海鲜,烟酒,都不好,血液里嘌呤值过高,异类蛋白,没药医的……德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LW!LW!你中奖了!

中了二等奖,人民币纪念套装。我拿着奖品感慨,果然是四张大叔们的聚会,看这奖品就知道了……(拿回家我母亲倒挺高兴,说看,标价两千多块呢!)

六点半开饭,八点刚过酒就喝光了,现又加几瓶啤酒。一半人喝高了,另一半也差不多。所有人都记得我的名字,知道当哥哥的校长仔在芬兰(就是搞那个愤怒小鸟的地方!),那个湖南仔在上海,校长仔未婚单身(他们最羡慕这个),搞艺术呢!我记得十个人的名字,十来个人的职业。阿标凑过来,喂,你现在还在做漫画吗?我正跟人开发手机游戏,你得帮我。他脸红得透明,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兴奋地挥着手。我点头,心里实在为自己现在的清醒惭愧。这三十来个土豪个个猛虎出闸似地重新体验青春,我却冷静得过分,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是不是应该回工作室画稿子。

大合照在八点四十左右进行,不知谁喊了一声,等阵去唱K,我们要把还没倒的也喝倒!我吓坏了,脑里自动描绘:十几个红头涨脸的大叔抓着话筒吼着八十年代粤语金曲,茶几上堆满啤酒瓶和烟头,我缩在角落里,“痛风”这块挡箭牌早被仍去宇宙深处……而且,确实还有没赶完的稿子。我跟着半醉的队伍下楼,拉住高佬,哎,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高佬点头,好好好,问你妈妈好,我有时间要去看看老师。
远处,几个同学正拖着德叔,喂,你那艘巡洋舰呢?赶紧找人开出来!

我迅速拦下一辆的士钻进去,很笃定他们不会发现校长仔没去唱歌,也不会打电话来催。他们现在的重点是赶紧喝醉,赶紧大叫,大笑。我突然记起初一上学期结束时和阿威(这次没有出现的体育委员,当年我,阿标和他三个最铁)聊天,他问我暑假干嘛,我说学游泳,你呢?帮家里干活。干什么?我家开木厂的,搬木头。当时我十二岁,他十七岁,我的一个小学女同学已经回家生孩子了。他们因为上学晚,眨眼就到了忙活生计考虑生育的年纪,我嘛,校长仔,连黑社会坏学生都不愿意收做小弟的胖墩儿。对比现在,即便是到了三十五岁,我还是靠着一股拧巴劲儿生生造出一座象牙塔,任性地做我的兴趣主义者,而他们则按部就班地闯着人生的关隘。就象当初我刚到南方,他们是本地人,我是外来户,他们已经少年初成,我还属于童年的末期,一个满心稚气的小孩儿,能画会写,如此而已。
当时如此,现时依旧。

想到这里,我象一个独步沙漠的旅人,头顶悬着硕大的圆月,前路茫茫,后路不需望,脸上挂满微笑,心里反复着狂喜与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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