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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才女的一台戏

(2007-05-10 20:38:36)
分类: 海东碎叶 (异域,散记)
http://herakles.lib.kyushu-u.ac.jp/makura2/2/image/02-00-0.jpg
清少纳言《枕草子》封面

研究日本文化,会发现他们的漆器,佛像,兵器都很有特色,唯独一样东西比其他文化来说要少得多,那就是文学家和诗人。

当然,这不是说日本没有文学家和诗人,历朝历代日本的文学家和诗人都是不少的,不过他们的作品能让外国人看了不睡的实在不多,只能说日本人可能从民族性上,不太适合这种需要浪漫心境的运动吧,就象黑人不善游泳,意大利人不善打仗一样。

大江健三郎是怎么回事?这是抬杠,大江健三郎日本人都不认为他是典型的正常日本人。

不过,也有一部日本人自傲为“世界名著”的作品,那就是《源氏物语》,号称“东洋红楼梦”的,可算是日本古代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了,它的作者是平安时代一位女性作家紫式部。估计是日本男性从小就被灌输得责任深重,大义凛然,女性中还能残存一点浪漫吧。

写这个,是因为前面我写的另一篇文章中提到,紫式部曾讽刺另一个同时代的女作家清少纳言 – “装作很有学问的样子,到处乱写汉字,实际又不是很懂难免用错,早晚被人看破。”

事情真的是这样么?从文献记载来看,还真是如此,上面那段话来自《紫式部日记》,以紫式部自己而言,日记不是博客,并没有公开的意思,当是写的实话。
这段话的原文我在日文中找到了,说得很是刻薄 – “清少納言は。高慢な顔をして、まことにいやな女です。りこうぶって、いかにも学問に優れているようなことを言っているけれども、よく見れば、まだまだ不 充分な者です。それなのに、なにかにつけ人とは違うところを表そうとばかりする。そんな人は必ずぼろを出し、やがてはろくでもないことになるでしょう(清 少纳言这个人呐,是样子总是很高傲的女人。自以为了不起,一副才高八斗,总是摆出很有学问的样子,到处乱写汉字,实际又不是很懂难免用错,早晚被人看破。 象这样的人,总归是没有好下场的吧?)”

看完这段,不禁让人两股战战,各位兄弟姐妹如果有记日记的习惯,这种得罪人的玩意儿还是用密码比较好,不管紫式部说的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形象算是给毁了 – 女人最受不起的评价之一,就是刻薄,才女紫式部这简直是给自己挖坑呢。

紫式部这样写自有道理。原来,日本古代将汉学视为高深的“治世之学”,女子研究汉学会被认为是僭越的事情。在紫式部看来,清少纳言时不时地用汉字,是炫耀学问,而作为女子总是用汉字,又是视规矩如无物,还经常用错,这个人真是糟糕透了。

那么紫式部写《源式物语》用的什么呢?她用的是“女手”,也就是早期的日文假名,那时候是女性的专用文字 – 紫式部所在的平安时代之前日本的文献都是只用汉字的,假名来自汉字偏旁,今天,日文中假名已经占了绝对优势,汉字越来越少了。

其实,紫式部这样形容清少纳言,个人看法,恐怕和双方的立场颇有关系。

清少纳言,是一条天皇中宫定子身边的女官,而紫式部是一条天皇的妃子(女御)彰子身边的女官。论地位,定子比彰子要高,但是两人后台不同。定子的后台是其 父藤原申黄,彰子的后台是其父藤原道子,这两位还是叔侄关系,但政治上水火不容,分属不同集团。政治斗争的余波也蔓延到了后宫之中在竞争中定子一方逐渐失 利,被彰子方面渐渐压倒,如此,二人手下的女官,自然也是针锋相对了。

这大概是历史学家分析两人矛盾的方法,然而,按照老百姓的看法,这种分析太累,要说这两位为何“掐”起来,干脆解释为紫式部嫉妒清少纳言容易理解得多。

为何嫉妒呢?为了才么?

两个女作家并称“平安双璧”,论才华应该是差不多,紫式部还被评价稍占上风,她的诗比清少纳言好,文学功底也好,清少纳言虽然也写有日本笔记体小说的经典《枕草子》,好像在文学史的地位上稍逊紫式部,从才华上说还没有值得嫉妒的地方。

要说嫉妒,可能就是紫式部太看不惯这清少纳言的性格和处世态度了。

比较以下两个人的境遇就明白了,两个人的生活中相似之处颇多,应对却迥然不同。

两个人的感情世界都不太理想。紫式部家教甚严,早年丧夫,婚姻生活甚为灰暗,这是当时女性典型的不幸,紫式部本来也没甚么好抱怨的,但是看看清少纳言呢, 那就该不平衡了 – 这位的婚姻也颇不如意,用现在说法夫妻缺乏共同语言,但她性格大胆,干脆离婚再嫁,而且还能和原来的丈夫称兄道弟!

现代的交际花也不容易做到这样一步吧。

两个人都喜欢写文章,紫式部写《源氏物语》付出的是心血,重现一朝辉煌与悲剧,写起来如对大宾,每章其文字皆反复推敲,前后照应,伏笔暗线设计精巧,考据 准确,滴水不漏,成就日本文学的完美典范。 – 是,一百多个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看的都晕,何况写的呢?紫式部不容易。写东西本来就是个苦活儿,这也没甚么好抱怨的,可看看清少纳言呢?又得不平衡了 – 这位看见有人给皇后送来好的纸和笔就死皮赖脸去要,说是一看好纸就想写 – 这什么理由阿,跟现在人一看好的计算机就想编程一样,不合逻辑么。写就写吧,文章间架全无,体例杂驳不堪,题材上毫无选择,竟是宫中的流言蜚语,家长里 短,这样写法行家眼里简直是文学土匪。嘿,就这样乱写出来的东西,还愣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流传满朝!

她怎么就不试着写一个平家物语啥的尝尝真正写作的苦头呢?

两个人都在宫中当女官,而且紫式部这边还是宫廷斗争的胜利者。紫式部聪明伶俐,在藏龙卧虎的宫中眼观六路,从不让他人抓住把柄。比如人家说她两句懂得汉 学,紫式部马上一个汉字也不写了,避嫌!就这样在危机四伏的宫中生存下来。伴君如伴虎,这本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可看看清少纳言呢?只有越发的不平衡。这 位也在宫中,却是性格开朗活泼,大大咧咧毫无禁忌,该写汉字的时候写,不该写的时候也乱写。跟重臣后妃也敢开玩笑,到处都能交朋友。更邪的是这样无法无 天,反而被虎狼们看作没心眼,即没人追究也没人陷害!

我是赢家还得小心翼翼,你一个败军之将怎么不发愁呢?

要这么看,紫式部在日记里咬牙切齿清少纳言几句,实在是正常得很。

说来说去,清少纳言的代表作《枕草子》老萨却没有看过,注《菊与刀》的时候知道这本书在日本还有一个特别的用处 – 是日本古代的《新婚必读》,想来是一本很轻松俏皮的书。

不过萨还是没有看。

当年为了对日本文学有些了解,特意弄了套大名鼎鼎的《源氏物语》来读,结果那阵子天天睡眠特好。

“东方的红楼梦”让老萨学习催眠术用了,要是读《枕草子》再重演一回。。。

那咱对日本的文学还能有信心么?

总得给人留点儿希望不是?

不读,就是不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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