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应算个老作家了,是从朦胧诗时代过来的,在中国当代文坛,这个说法类似于说,此人是爬雪山过草地的老红军。许多老红军最后都变成了老农,张弛不甘心落得这个下场,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折腾,开过公司,当过导游,做过演员,诗和小说也一直在弄,近两年他又开始拍起了电影。他的小说《北京病人》一度热卖,为他博得不小的文名,但其他领域却仍处于屡败屡战的境地,按他的话说“哥们好像被什么人咒了”。说到“咒”,张弛老婆和周围的人如唐大年杨葵之流都信佛,他该运交华盖才是。
我觉得,张弛如果生活在春秋战国时代,他大概会是门客一类的鸡鸣狗盗之徒,他的唯一本事似乎就是插科打诨,他永远是“列席”,他天生边缘。
我认识张弛的时候就是因为一本叫《边缘》的杂志,那是1990年,这种事,在当时的环境下,没人愿意出头,他却是主编之一。民间刊物都不长命,《边缘》也不例外,出了4期,坚持了约两年,就停了。
张弛生不逢时,如今这年代,他能列席的也就剩酒桌了,按他自己的话说:“现在能做的事情能聊的话题很少,似乎就剩下吃了。”
在酒桌上,曾有编辑为张弛可惜,说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写的少了,说你的才华全浪费在酒桌上了,张弛说,哥们这儿才华瘀了,谁要我匀谁点。
说到吃,张弛也并不是白吃,几年前他编过一本菜谱《西红柿炒自己》,编过一本有关醋文化的《醋也酷》,最近又编了本《北京饭局》,不经意间,搞得自己又像个美食家了。
多年来,对于张弛的做人和文章我一直有一种剑走偏锋的怪异之感,那感觉凌空而至或让你耳目一新或让你不明所以,或让你手足无措或让你只想跟丫翻脸……
有人跟我说张弛就是一个老顽童,有人说他就是一个活宝,也有人说他就是一个能侃山的新八旗子弟,也有人仅用两个字形容他“聪明”(听着似不像夸奖),还有人说他不畏强权——指他在酒桌上对大官大款大腕一视同仁一个都不宽恕(这里我插一句,我知道他畏什么,他畏地痞流氓疯汉泼妇)……这些似乎都沾边,但又都不确切,像张弛这种人,喜欢搞怪行为乖张几乎成了他的一贯作风。
几年前我在外地,那时张弛开了个“北京能力文化有限责任公司”,简称“能力有限”,有一天接到他公司女秘书的一条短信,说“挺想念你”之类,那个女孩长得不错,虽说不熟,但当时我桃花运正旺,属于“涝时涝死”阶段,接到短信我心说我靠还挡也挡不住了,当然我还没到理智全无丧心病狂的地步,我给那女孩回了条模棱两可的短信企图静观其变见风使舵,女孩也回了条短信,语气暧昧有加但也不失分寸。之后两天没动静,我在半信半疑和小小温情中度过。第三天女孩又来短信了,说这两天周末她手机落公司了,刚看到我的短信,说狗老师您没事吧?我恍然大悟说没事没事。“能力有限”就张弛和女秘书俩人,显然这是张弛搞的把戏,我平静下来,桃花运竟然就此也断了,一年多没近女色。
我与张弛家的直线距离大约不到两公里,中间隔着玉渊潭公园,我去找他或他来找我打车一般都不用蹦字。有一次张弛来找我碰到一位鸡贼司机,当他打车停在我家大院门口的一刹那计价器上的10元蹦成了11元,张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咬牙切齿地对司机说:再往前开500米!司机瞄了一眼旁边这个脸色气得铁青的胖子,没敢吱声,默默向前开去,开了大约三四百米,张弛命令停车,然后视钱包中的一堆零钱为无物,挑了张一百的递给司机,然后命令开票,然后下车摔上车门,将的票随手一扔,闷头往回走,我仿佛听见此刻张弛和司机心中同时骂到:傻逼!
张弛的小说可以用“邪性”来概括,其中的幽默自成一路,对于小说,当然是正不压邪。这份邪劲,不是白来的,我想除了天分,显然还有张弛对这个世界的独特感受,当我们沉浸于《北京病人》中一连串令人喷饭的笑料之余,我们能感到在快乐背后,弥漫的是一种并不祥和的气氛,不仅是不祥和,甚至就是凶险,它让快乐变形。
对于张弛来说,这个社会就像一架运转精确冷酷无情的大机器,他想做这架大机器的一把沙子,而且大约是做到了,然而他不仅没有阻碍这机器的运转,相反好像让它运转得更有声有色,想不到这社会是需要这种沙子的,因为过度完美的运转会导致摩擦系数为0,它或许会因此而瘫痪,它需要小小的阻挠和捣乱,以此来显示其强大的不可阻挡的力量,它需要绊脚石,因为它需要将它们一脚踢开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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