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贡纳尔·贡纳尔逊

照日格图 编译

发表于《青年文摘》2008年12期

大、小斯尼奥里富生活在一个渔村附近，他们是父子俩。人们只管他们叫“大斯尼奥里富”和“小斯尼奥里富”。父子俩则直唤彼此的名字，这样看起来倒也很亲切。大斯尼奥里富已年过半百，小斯尼奥里富则刚满十二岁。

小斯尼奥里富从懂事起就没离开过他父亲半步，他们形影不离地生活在海边。在海边，大斯尼奥里富常常回忆自己经营庄园的美好日子。那时他和妻子跟他们的三个孩子过着幸福的生活。只是有一天他们的蓄群患了瘟疫，孩子们也相继去世了。大斯尼奥里富将他们放进一个棺材里安葬。为了还债，他卖掉了自己的庄园，来海边的渔村，盖了只有两室的小屋，旁边搭了个晒鱼干用的草棚。他用剩余的钱买了渔网。这样大斯尼奥里富和他妻子开始了艰苦的生活。好在大斯尼奥里富是个勤劳的人，在海边他们也能够勉强度日。

现在他们只能从大海里寻找食物了。只是大海不会每时每刻都那么安静，填饱肚子后他们甚至都没有钱买一两件衣服。

斯尼奥里富太太给一家商店晒鱼干。海边的天气恶劣，所以工资被扣是常事。她总是把面包的绝大部分留给自己的丈夫吃，自己留下很少的部分充饥。她的工作使她一天天劳累，体力远不及从前，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这时小斯尼奥里富诞生了，只是没过几天他的母亲就去了天堂，他只能和父亲在海边寂寞地度日。

走在海边，小斯尼奥里富想起了自己独自在家时拼命大哭的情形。那时父亲忙于打渔，家里没有人照顾他，父亲也害怕把孩子带到海面上。为了儿子和自己的生活，大斯尼奥里富天一放亮就得出海。

后来儿子长大了，无论什么天气，他都形影不离地跟在父亲后面。他们很少说话，有时一天的对话不超过三句。父亲经常教导孩子说，欠债是世界上最大的耻辱。去咖啡店赊账喝咖啡，还不如在家挨饿。生活拮据时他们用麻袋缝制衣服，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小斯尼奥里富清楚地记得父亲自从自己懂事后从没欠过别人的钱。

为了抵御冬天的暴风雪，他们在夏天必须省吃俭用。他们把打上来的鱼晒成鱼干。为了赚取生活费，必须得卖掉一部分。但是冬天一到，挨饿的事也时有发生。偶遇晴朗日，他们会冒着寒冷去海里打渔，可渔网里往往都是小的可怜的几条鱼。虽然生活拮据，他们很自豪没有外债，他们也坚信上帝有一天会眷顾他们，给他们俩带来无尽的幸福。

现实和他们开了个大玩笑。初春的一天，渔村后面的大山里爆发了雪崩，将父子俩的小屋压了个粉碎。数小时后小斯尼奥里富奄奄一息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试图把父亲从废墟中拉出来。村里人闻声赶来，可一切已晚。

大斯尼奥里富的尸体被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准备运往城里火化。小斯尼奥里富站在父亲傍边细语说着什么。他没有流一滴泪。来帮忙的人们纷纷议论说，这孩子怎么会如此冷漠?

小斯尼奥里富站在海边看了看自己的房子，已是一片废墟。他跑到海边去看渔船，昨天的暴风雪中渔船也散了架。小斯尼奥里富皱着眉头在那里站了许久，却没有哭。

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说，我死后可以用房子和渔船做抵押来丧葬我。父亲还说过，为了丧葬向别人借钱是一件应感到耻辱的事情。现在房子没了，渔船也没了，什么也没有了。小斯尼奥里富去雪堆里抽出几条木板，给父亲的尸体搭了个简易棚，然后独自向城里跑去。路人们都说，这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冷漠？

他跑到商店附近徘徊了一阵，然后用大人的口吻对门卫说：“我可以见你们的老板吗？”

门卫用惊讶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孩子，进屋禀报。老板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看了看门外站着的小孩，示意让他进来。

“孩子，你能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吗？”老板问。

小孩扭捏了一会儿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渔场比你们的好吧？”

老板被孩子大人般的口吻逗乐了。孩子却接着说：“如果我夏天把渔场租给你，你能付我多少钱？”

老板收住笑容说：“那你还不如直接卖给我。”

“不，卖给你我就无处生存了。”孩子说。

“我们可以允许你留在那里。”

“夏天我要在那里盖房子。刚才搭了个茅舍。估计您已经知道我父亲去世和渔船粉碎的消息了。我可以用夏天打来的鱼给您还债。去年夏天打渔的时候你们的收成总是比我们少。父亲说那是因为你们渔场不好。”

“那你需要多少钱？”
    “只要能给我父亲买一口棺材，够安葬他用就可以。”

老板握住孩子的手，说：“那你什么时候来要？”
    “后天，或者明晚。”

老板全身关注地盯着眼前这十二岁的孩子，想知道他还需要些什么。

“你们商店需要童工吗？就跟去年夏天的那个童工一样大的孩子。”

“我们是需要，只是需要比你大一些的孩子。”老板微笑着说。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孩子说，俨然大人的口吻。

老板应允了。

小斯尼奥里富领着商店老板来到前面的土坡上。小斯尼奥里富摘掉手套举起一块大石头放下，说：“你去年雇佣的童工连这块石头都搬不动，而我能，这样说来我应该能胜任这份工作吧？”

老板依然微笑着说：“既然你力气这么大，就雇佣你好了。”

“那你得负责我的食宿，还得付我零花钱。”

老板欣然答应。

“我答应过我父亲不欠外债，食宿问题解决了就不会有外债了。”小斯尼奥里富说。他学着父亲脱帽向老板致意，说：“那我后天来见你好了，再见！”
    老板带小斯尼奥里富进了厨房，想给他一些吃的。小斯尼奥里富拒绝了。

“怎么？你不吃饭吗？”老板和蔼地问。

“吃是可以吃。”他说。看到餐桌上的每餐他的胃有了强烈的反映，“但是我不希望吃别人的施舍。”

“你没见过你家来客人时你父亲用酒或者咖啡招待他们吗？你现在就是我的客人，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招待，那我们刚才的话也不能付之行动了。

“那我就吃一点吧，重要的是一个人一定要干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而且不能有外债，这样生活慢慢就好了。”小斯尼奥里富说。

“你的这句话值千金。”老板说。他拿出手绢悄悄擦去脸上的泪。

小斯尼奥里富看了看老板说：“我父亲从来没哭过。”片刻后又接着说：“我从小到大也没哭过，父亲死后我也没哭过，其实那时候我好想哭，但我又怕父亲看不起我……”说完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剧痛，倒在老板怀里大哭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