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六点半就出发去山南，因为到山南路远。昨晚的雨未停，走到天亮才停了，雾在山腰缠绕如洁白的哈达，空气异常清新。
两座能跨越雅鲁藏布江的桥都不能通行，于是只能坐渡船过江去桑耶寺。完全没有准备，没想到渡船是柴油发动机驾控的无篷木船，即使船舱里的积水舀出，也没一处干处。更没想到渡江要一个多小时。原以为每天的雨下到十来点就会天晴奇热，所以防雨冲锋衣里只穿了短袖，没想到今天的雨却毫无停歇之意，雨中一小时过江滋味可想而知。江水浑黄，江面很宽，江风很冷，望望宽阔的江面，这样一艘简陋又原始的木船，船上人命运都掌握在把舵的一个船民身上，心里有点悬。船上还有不少藏族同胞，都是过江去桑耶寺参加法会的。
船足足在雨中走了一小时十五分钟，水流很急，船逆上，只能左右试探着劈开激流，走得艰险。上岸后有面包车接，距桑耶寺还有一段路程。车座坐不下，只能有的弓身站着，有的干脆坐在别人腿上，无分男女，挤得满满豋豋。我知道农村那些车是怎样会翻的了。
桑耶寺外，来参加法会的信众搭起帐篷，寺外变成集市，卖各种东西，雨中道路泥泞。大经堂前搭起了篷布，法号声中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挤进去，远远看到面具的舞蹈。这种金刚法会，按陪行边沁的解释是一年一度的驱魔护法。他说，桑耶寺之名，桑耶是无法想象之意。为何无法想象？因为此地妖魔多。墀松德赞当年刚建寺时，白天建，晚上妖魔就把它毁掉了。墀松德赞于是请来寂护大师，还是法力不够，不能镇住妖魔。最后莲花生大师来到这里，其法力让妖魔们成了雇工，晚上妖魔们一起相助，寺很快就建成，故称＂无法想象＂。
这当然是传说，事实是，寂护与莲花生只是墀松德赞请来传经的两位专家。寺建了四年，寂护与莲花生先后在这里授经，只是莲花生在这里开创密宗，对藏传佛教产生了更深远影响而已。桑耶寺里留有他的脚印。
很想好好看看桑耶寺的结构，因为它是仿坛城建筑，体现着佛教的世界观。但法会期间，无法再进寺，我们于是只能坐船返回。回程是顺流，但雨下大了，我们蜷缩在雨雾中，衣裤全湿。无法解释为何每天都会雨过天晴，独今天不？唯一的解释，今天去的是尼玛派寺院，尼玛派倡导苦修，这就是苦修实践吧。
下午雨还是不停，又冒雨去泽当的昌珠寺。据说文成公主曾在此寺修行，所以寺中最重要宝贝是文成公主绣的＜观世音菩萨憩息图＞。其实这件宝贝是元末明初时西藏帕莫竹巴王朝的一位王后出资雇艺工制成的，传说不是真实的历史。
因为莲花生曾在昌珠寺修行，他是这里的本尊之一。另一位曾在这里修行的有名人物是噶举派第二代祖师米拉日巴，寺中也有他的佛像。
今天虽未能看桑耶寺，但这座古老的昌珠寺还是补了不足。山南相对偏僻，游客稀少，寺还保留着古朴本真的面貌，老东西隨处可见。城里的寺，少了安静，你就很难寻找当年的意境了。
看昌珠寺时雨还是不停---这座寺虽然现在已经属格鲁派，但它早时也是尼玛派的。
最后是豋山看雍布拉康。这是西藏历史上所建的第一座宫殿，殿建在山顶上，如城堡，攀豋到山顶，高度不亚于拉孜古堡。雍布，藏语意为母鹿，拉康就是神殿。它是藏民为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所建，那么，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
这个古堡的价值就在于攀豋，现在里面已成为佛堂，供奉的佛像并无特点。气喘吁吁地攀到高处的联想是，相比内地，西藏的古建筑遗留明显要多。其侥幸在于，一是因为荒僻，遗留在旷野无人问津存留了下来；二是因为石建筑不似砖木结构易遭破坏。当然，如果没有文革，保留下来的就要多得多。比如雍布拉康，所有的木结构其实在文革中都被毁掉了，毁不掉的只有石头。
从雍布拉康下山，雨才停了。回拉萨路上，有一段路藏柳成荫，很美。那天去罗布林卡，也赞叹那些古老的藏柳。藏柳叶比内地柳要宽，据说内地柳的寿命只有几十年，藏柳却能长到几百年、上千年，它们也参与纪录着历史，那些粗壮的树根伟岸至极。
回到拉萨已是七点半。这是此行最后一天，明天就要飞回北京，这个笔记要就此暂别了。喜欢拉萨，尽管八廓街上的店铺已经商业化，不可爱了，但毕竟还到处弥漫着煨桑的香气，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围着大昭寺虔诚叩长头的人们。而只要走进小巷，那些老房子还在，时光似乎还凝在那里，巷里还充满破坏不掉的市井气息。相比而言，全国城市中，拉萨大约是旧气息保护得最好的一个城巿了，旅游者似乎深入不了它的肌理。这得益于它的特殊身份，也得益于这里人对自己生活方式的一种坚持。
因此我才爱高原，爱拉萨。
离开，是为了再来。

（图片：雨中的雅鲁藏布江，渡船上；
桑耶寺弥漫的煨桑，金刚法会；
雍布拉康，在山顶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