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爆竹后有炮仗，这概念应是清楚的。在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就记载，正月一日，鸡鸣而起，在庭前爆竹、燃草，以辟山臊恶鬼。但这个爆竹，显然是指火烧而使竹节爆裂作响，非后来的炮仗。此爆竹，我总以为是炮祭中自然出现的名词——古人烧柴而以火焰祭天，炮祭是周礼中九祭之三，炮字原意就是焚烧。南方以竹子为柴焚烧时，竹节爆响，劈啪作势，便产生了可驱邪的联想。

   那么什么时候，火药开始用于爆竹呢？

   有关记载，我竟是从《李约瑟文集》中读到的。这部文集，我一直觉得特别珍贵（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年10月第一版，精装，接近90万字，仅12元多定价）。其中有两篇论文《火药和火器的史诗》与《开封府的枪》讨论了火药在中国的发明。李约瑟将火药发明早推至唐代大医学家孙思邈（581—682）的炼丹方，硝硫密封之后可取火。甚至他认为，东晋的炼丹术家葛洪（284—364）就已经明确了硝石可以将矿石化为水，而后来阿拉伯人使用硝石时，就将它命名为“中国雪”。

   李约瑟这两篇论文分别发表于1980与1983年，他写这两篇论文时说，至今未见中国人自己关于火药发明研究的文字。我想，大约直到现在，也无人去认真钻研这些古人的伟大发现经过。我们虽都以四大发明而荣，却无人愿意真正深入去艰辛地研究发明历程，多在那里无聊地繁衍出许多许多的文化垃圾。

   道家是将火药的诞生称为阴阳相遇的结果。明朝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说，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至无隙可容之中”，就会燃烧爆炸，人就会“魂散惊而魄齑粉”。当然，这已是很滞后的记载。

   李约瑟认为，火药最早使用，是密封于竹筒的一种喷火器，在北宋仁宗期间1044年的《武经总要》中就有记载。他还说，火药是先用于宫廷烟火，推广到民间后，再用于军事的。他说，南宋宫中就有“地老鼠”的记载，是将装了硝石的竹管点燃后，看它在地上乱蹿。他认为，应该在隋唐时，在宫中已经有了烟火。遗憾的是，他的论断缺少文献支持，包括“地老鼠”的记载，也没有注明出处。

   根据这种说法，王安石“爆竹声中一岁除”中所说的爆竹，应该已经是使用火药了。使用了火药的爆竹，就不能再用竹管——竹管爆炸可以伤人。李约瑟引用《金史·蒲察官奴传》，其中记载当时已经使用原始的枪支，是用“敕黄纸十四重为枪筒”。由此，北宋时显然已经用纸筒代替竹管做烟火了。

   爆竹如何变成炮仗？细究这两个字，古人称炮为燃烧、加热，炮炙是烘烤，仗则是自防的兵器。两个字合在一起，是一种喷火的兵器。如果这样理解，火药则是先用于宫廷中取乐的烟火，再转而为军事中李约瑟所说的喷火器，再变成民间俗语替代了爆竹。被称为炮仗已经是明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