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围城”，首先想到必然是钱钟书先生的小说。然而我今天想说的却是生命的围城和习惯的束缚。

        小时候，好不容易逮到一只麻雀，欢天喜地的用竹笼圈起来，次日再看，它已经死了。迹象表明，它是在一次次做出冲出笼子的尝试后力竭而死的。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那笼子上的羽毛和血迹仍然感到触目惊心。因为，那是一条生命为冲出围城而努力过的证明。

        长大了，曾在《读者》上看过一篇文章。在泰国，人们捕到小象，往往先用结实的粗绳栓起来——因为小象总是试图挣扎束缚，回到自然去。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小象逃跑的念头却越来越淡，绳子也越来越细。直到有一天它们完全成了人类服帖的奴仆，绳子也随之消失。

        看过这样的统计：在人类幼年时期，左右两只手的使用率不相上下，甚至左手占优。但再看看我们周围，“左撇子”寥寥可数，“右撇子”占压倒性优势。就像我，最早就是用左手的，只是在老师和家长的再三强制下，才转而用起了右手。究其原因，仅仅用右手写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

        从孩提起，我们就被种种习惯牵制着；甚至比那头小象还可怜：栓它的绳不过一条，栓在我们颈项的绳子却有无数。因为习惯，我们选择了右手；因为习惯，我们定格在朝九晚五；因为习惯，我们……被习惯挫去了最初的躁动，脸上虽然多了几分平静，却越来越像量产型的机器人，用同一双眼睛看天空，用同一个微笑面对彼此，用同一种节奏陷入麻木。因为我们已经明白了躁动的徒劳。就像那只小象，当初系在那里是因为气力不够。而一旦攒足了力量，却早已忘记了初衷，安于束缚下的平静，眉目间还透着清晰的满足。

        只要是活着的生命体，就会遇到阻碍和束缚，这称为生命的围城。于是便有了两种态度：一是安于囚笼；一是尽其所能挣脱它。正是因为有了麻雀和小象的不同，也就有了人与人的不同。

        托尔斯泰出身贵族，却“抛弃了那个阶层的一切道德认识”，融入到社会最底层。他冲出家庭的围城，视野变得开阔，明辨了人性的善恶美丑，才有了《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与《复活》的传世不朽。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走出官场的围城，吟着“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诗句，将世间看得通通透透，不仅为后世留下字字珠玑，更为历史添上一抹淡淡菊香，流转千年。走出围城的人是有勇气的。尽管城内舒适安逸，城外风雨莫测，但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有着城内永远看不到的风景。他们因此选择了伟大，生命也就有了沉甸甸的质感和醇厚的馨香，挥别生命原有的意义——“生物体所具有的活动能力，蛋白质存在的一种形式”，走向永恒，走向不朽。

        然而，这毕竟不是人人可以企及的境界。有的人不仅不敢冲出围城，甚至亲手筑起围城，保护自己的一席之地。牛顿因为开创经典物理学而被称为“物理学之父”，却在老年丧失了科学进取心，甚至不择手段压制新生科学家。他终于困在了那道围墙之后，成为了伟大的“科学家”，却不能被称为伟大的“人”。牛顿的遗憾让我看到了在围城内勉强度日的生命的可悲可叹。而对于现在的不少年轻人，“得过且过”、“拜金享乐”的围墙又有多少层！如果你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唯一的出路便是将他们一一冲垮。

        如果说生活上的束缚还只是个人的悲剧，那么思想上的束缚则是整个民族、乃至国家的悲剧。就像外国教师往往会给出我们这样的评价：“中国学生大都很听话很用功，但往往缺乏创造力。”殊不知，中国孩子从幼儿园起听得最多的就是“听话”二字；但凡越雷池半步者，大半被视为“另类”，非得矫枉过正，走上“正路”才肯罢休。在听话这样的准绳下，创造力、想象力、主动性也就成了被解开绳索却仍然站在原地的小象一般可笑。然而，我真的笑不出来，因为我看到了深深的遗憾与重重的危机。毕竟当今世界呼唤创新，而干瘪苍白的我们，该如何去与生龙活虎的外国同龄人竞争呢？我们没有资本啊。知识的积累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前人的挖掘，又哪来今日这丰富的宝藏？当创新意识在经济领域被炒得沸沸扬扬，人们是不是也应该看到这四个字在教育方面的意义？当然，完全不加束缚的人难保不会像脱僵的野马跌入深渊，我只希望不要用习惯捆绑住孩子的手脚。让我们在长大时，还能够记得自己想要走的路究竟是哪一条，而国家需要我们做的又是什么……

        从躁动到平静，我们被“习惯”——那条人们早已走习惯的路延续着，更被那条看不见却韧性无比的绳锁牵绊着。我们有所失去，而整个国家失去的或许更多。其实我们从不曾真正放弃躁动的渴望，但愿社会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点解开绳索，放我们冲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踏出一片明亮而宽广的新路。

        冲出围城，生命才会如同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剑，一股穿透礁石的激流，一朵从土壤、瓦砾中钻出的花蕾说。生命如花，只开一瞬。是在阳光下盛放还是在阴暗处冗自凋零，关键就在于你脚下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