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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华 | 宋代大儒张载的一生

(2018-03-10 16:58:29)

张载生于公元1020年,去世于1077年。张载原本是河南开封人。河南籍的同学一定不要因近些年来妖魔化河南的言论而沮丧,河南历代是出大哲学家的。二程是河南人。邵雍虽然祖籍是河北,但父亲那代已经移到河南,而且死后埋在洛阳伊川县。陕西的朋友捡了个大便宜,因为张载的父亲在涪州做官,卒于任上,张载兄弟二人在扶柩归乡的过程中,没盘缠了,钱不够了,就落脚在了陕西,陕西凤翔府眉县横渠镇。张载兄弟二人都不得了。张载的弟弟叫张戬,当时的地位比张载还高,也是北宋名臣。其实旧党和新党之间的分化就是从张戬开始的,有一天张戬大闹中书,因此闹得旧党和新党之间根本没法谈,本来还是可以谈的。

张载生平有几个重要的转折点。第一,他21岁的时候去上书谒见仲淹。张载年轻的时候倜傥豪爽,常以军功自任,老想去打仗,曾经想纠结义兵取洮西之地。据说,范仲淹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凡,公“一见知其远器”,“远器”也就不可近用。范仲淹对张载印象如何我们不知道,但见范仲淹这件事本身在张载自己的思想发展历程中非常重要。因为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所以就赠送了他一本《中庸》,说:“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儒家应该关注名教,关注打仗算怎么回事?张载回去就读《中庸》,读了觉得很好,但觉得好像道理没讲透。于是“访诸释老”,研读佛教、道教的经典。研读了很多年之后,“知无所得”,觉得这个不行,又反归六经。这是他成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但实际上,如果仅仅靠张载自己,他未必能发展出宋明道学的那种了不起的哲学体系。其实张载有一段时间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系统。据记载,嘉祐元年的时候,他在开封,准备第二年的科举,二程兄弟也去了。那个时候,张载常常在一个寺庙给人家讲《周易》,而且是坐虎皮之上讲《周易》。这个形象我很喜欢。“听从者甚众”,听他讲的人很多,讲得好。结果,某天晚上二程兄弟来了,来看表叔。和二程兄弟聊了聊之后,发现不行,见到厉害的了,于是第二天撤去虎皮,跟听者说:我平时跟你们讲的都是瞎说,你们去跟二程兄弟学。这是他成学的第二阶段。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亲戚上的年辈关系张载会真正成为二程的弟子。吕大临写张载的《行状》有一句话:“尽弃其学而学焉”, 即张载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学说追随二程兄弟学习。这个话吕大临没有根据是不会写的。当年程颐就跟吕大临说:你这个不像话,“表叔平生议论,谓颐兄弟有同处则可,若谓学于颐兄弟则无是事”,说你赶紧给我删了。后来程子又读到《行状》的这个版本,非常愤怒,说我当年就嘱付他删掉,怎么就不删呢?这几乎是“无忌惮”了! 吕大临这样写难得是要取悦二程吗?我们知道,张载去世之后,他的弟子基本上都追随二程学习,吕大临也是这样。吕大临是什么样的人呢?你去看《二程集》中程颐和吕大临的辩论。程颐评价吕大临:凡是张载没说过的,我一跟他说他就懂,就接受;只要是横渠说过的,此人就不改了。 由此可见,一定是张载本人亲口这样说过,否则吕大临不会这么写。由此可见当时道学初兴的阶段,这些人物虚怀若谷的人格。年辈什么的在真理面前都不算什么。这是张载成学的第二阶段,这个阶段也很重要。

张载于嘉祐二年(1057年)中进士第。1057年的科举考试是我多年来反复提到的,了不起的一次。怎么会有这么一批人!考官是欧阳修,进士及第的人中仅最出名的就有二苏、曾巩、程颢、张载。人才鼎盛到了这种地步!有相当一段时间张载和二程的思想是很接近的,直到张载晚年《正蒙》出来以后这种情况才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熙宁九年张载复出到开封做官又见到程颢,两人议论不合,于是张载写信给程颐,希望他做个评判。由此可以看出双方的思想分歧已经非常大了。现在《二程集》中有一卷《洛阳议论》,这应该是张载晚年与二程的最后的交往记录,因为在从洛阳回陕西的路上张载就去世了。在《洛阳议论》里,张载和二程基本上已经不谈哲学问题了,没法谈了,只能谈点井田、礼方面的细节问题。双方的哲学系统差别已经很大,虽然指向的方向——为儒家的生活方式奠定哲学基础——是一致的。张载哲学系统的这种改变应该不是在嘉祐二年到熙宁三年之间的思想,从嘉祐元年见二程一直到熙宁三年这段时间是张载思想的初步成熟期,其思想与二程基本是一致的,还没有形成真正自己的思想。据说,程颢和张载常常在一个寺庙里面讲论终日。程颢就讲:不知什么人曾经在这讲到这个地步,此前没有人能讲到这个地步,也就我们俩能够议论到这个高度。 这股子自信!后面朱子和陆九渊也说过这样的话。俩老头在一块划船,说:“自有宇宙以来已有此溪山,还有此嘉客否?” 这股子气派!我特别喜欢两宋人的气派,一群人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不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这就是文化兴盛的气象。

张载真正的思想成熟期是熙宁三年至熙宁十年,整整七年。张载晚年有一首诗是写给邵雍的,其实也有点伤感,因为当时他的好朋友都在洛阳,就他一个人在陕西。其中有两句:“顾我七年清渭上,并游无侣又春风。” 这句话既有一股子落寞,又有一股子自己独得之见的喜悦,这是张载诗中最好的,最像诗的两句。据记载,张载在这段时间“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每天“左右简编”,身边都是书。 张载的思考方式很特别,他的思考方式与程颢完全不同。程颢主要靠说的,张载主要是靠写。张载写作的方式是“立数千题”,定几千个思考的题目,在那儿不断地想,“有得则识之”。比如,先立个题目:天地的本质是什么?下面写几条心得,然后不断地修改。他的理论是:“改得一字,即是进得一字。”《正蒙》一书,他长时间不拿出来给学生看,一直在那儿写。“或中夜起坐”,有的时候半夜突然想起什么来,“取烛以书”,赶紧就写。 程颢听说了以后说:“子厚却如此不熟”, 子厚怎么道理没想明白啊,这么不熟,生怕自己忘了。程颢的意思是忘了就忘了,忘了说明没价值。所以这个地方,两个人的径路已经不一样了。明道思想成熟太早,他一向资质高明。张载是一个鲁钝的思想家,他讲自己:我这个人不行,屡年所得,也就好像“穿窬之盗”, 像是穿墙去偷东西一样偶然偷到一点儿。但到了晚年却是非常的自信,他曾说:近几年来,常常一两年间一个字都没改,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道理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所以后来虽然与二程不同,他还能持守住自己的思想。张载评价自己说:我这个人不是高明的人,“明者举目皆见”,“昏者观一物必贮目于一”。昏者就是近视眼,眼睛不近视的人一抬头就看得清清楚楚,眼睛近视的人,看东西时,眼睛得死盯着一个东西才能看明白。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根器极高的人。很知道自己的缺点。他讲到自己的不足时说;“某就是太直无隐。” 自己的性格太直,没有隐晦的地方,容易伤人,多年也改变不了,所以他说“变化气质”。但他又讲,变化气质是极为困难的。由于他笃实,所以他思想的力量很强。

我们知道他著名的《西铭》,“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西铭》我一般不讲,我写张载哲学那本书对《西铭》一句都没提到,我不大喜欢讲境界,山脚下的人说不得山顶上的事,还是朴实一点。但是,二程门下入门功夫就是先读《西铭》。程子对《西铭》非常表彰,他认为是《孟子》以后,一篇而已。也就是说,《孟子》以后,力量这么大的文章除了《西铭》其他的还真没有。程颢又讲,《西铭》的道理我早就懂,“我却无他笔力”,没有如此有力的文笔。程颢说,“有这一篇,省去多少言语”。 这就是张载的力量。后来张载写信向程颐印证自己的所见,程颐给他回信说:表叔您这个思想,“有苦心极力之象,无温柔敦厚之气”。 在我看来,这段评价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程颐看到他苦心极力,恰恰是两者之间思想的巨大分歧所在;第二,这种苦心极力,恰恰是思想的内在张力的一种体现。以二程对高明境界的追求,对此当然是不满的。

我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张载的一生:思学并进,德智日新。张载去世后,朋友们想给他的私人的谥号:明诚夫子,这就是在讲张载是“自明诚”(《中庸》)。二程讲张载是“勇于造道” ,造是造诣之造,是达到之义,但并没有让道在自己身上充分地体现出来,这里有赞扬,也蕴含着批评。张载“思学并进,德智日新”,他有一首诗,这首诗实在是不成体统,但这诗确实也是他力量的表现。我现在想想,如果你让我把这首诗改写一遍,我会发现一个字动不得,他的写作都是经过认真修改的,这是张载的特点。这首诗是讲芭蕉的。你看《爱莲说》讲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多多少少有点出尘的意思。但张载用芭蕉为喻象:“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愿学新心养新德,旋随新叶起新知。” 芭蕉中间的心是卷着的,长成了、张开了后叶子就是平的。一片枝叶展开,说明道理明白了,“芭蕉心尽展新枝”,就是刚想明白一个道理。“新卷新心暗已随”,刚展出一片枝叶,里面又卷起了一个新的心,卷起的这个部分看不见,道理就不明了,就暗了。刚想明白一个道理,新的疑惑又出来了。“愿学新心养新德”,想要学习芭蕉的新心,去培养我的新德,明白新的道理,“旋随新叶起新知”,随即又跟着新的枝叶,明了新的道理。这就是《大学》里讲的“日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里特别重要的是张载翻转了芭蕉这个喻象。其实芭蕉和葱都是典型的佛家意象,葱管剥开来以后里面是空的,外面实,里面空,说明本质是空。芭蕉心也是如此,芭蕉的枝叶是实的,里面的心是空的,空心为本,实的枝叶为末。所以你看张载的力量有多大,一翻转过来,一个佛教的喻象变成了儒家强调的生生之理的象征。所以这诗不好,但又真好。我希望大家有时间多读读《张载集》,特别是其中的《正蒙》。张载特别强调“写”,“写”是一种功夫。他一直认为心跟文字是分不开的,一个人道理说不通、文字有问题,一定是因为心有问题,一个心没问题的人,文字一定没问题,这是他的基本理念。这个观念在宋明理学的传统中非常独特。你看程颢讲:“《西铭》某得他意思,却无子厚笔力”,我就是文字的力量达不到。他不觉得文字的力量达不到是思想的问题,文字和心是割裂的。就这一点来说,我当然觉得张载说的是对的。如果沿着张载的脉络下去,朱陆之辩可以休矣,陆九渊那种成圣贤要不要读书的问题本身在张载这里就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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