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甘肃天水盲人张耀东今年高考考了548分。加上他2013年获得过‘天水市十佳美德少年’荣誉称号，根据国家政策可获得10分加分，他的总成绩超过一本线15分。高考志愿，张耀东“一本”报的是南方医科大学中医学专业；二本是湖北中医药大学、甘肃省中医学院及成都中医药大学，专业有中医学、中医（骨伤方向）等。

 

7月28日，张耀东通过甘肃省高招办的考试信息平台查询，发现他已被湖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专业录取。多年艰辛、几番波折，张耀东和家人看到录取信息后非常高兴，唯一担心的是将来被学校的体检卡住怎么办。

 

（1）惊喜与担心

 

高考分数出来后，张耀东和父母高兴了好几天。等待录取消息的日子，又心情大变。“他这几天很反常，烦躁不安。”两天前，张耀东的父亲张鉴告诉成都商报记者。

 

张耀东最想上的是南方医科大学，分数没达到。南方医科大学招生办张姓工作人员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张耀东报考的该校中医学专业在甘肃的录取分数线是581分。

 

张耀东并不感到意外，虽然有些失望。“分数不够，这我接受。”他告诉成都商报记者，此前他已联系过湖北中医药大学和成都中医药大学，两所学校已以他的视力不符合相关规定为由明确拒绝了他。

 

忽然被湖北中医药大学录取，张耀东很是珍惜、高兴。他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是个很好的结果。湖北中医药大学给了像我这样一个群体一个机会。实践证明，这条路还是能走通的。”

 

张鉴说，张耀东已经准备给湖北中医药大学写感谢信了，“我说你先别急，等录取通知书拿到了再写吧”。“唯一担心的就是到大学的体检问题。如果体检完再给我打回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张耀东说。

 

（2）从医与视力

 

成都商报记者（以下简称记）：如果上了大学，以后想做什么？

张耀东：我想从医。

记：大学生活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张耀东：这个问题早就考虑了。这两年一直在锻炼。比如自己从学校回家、自己收拾房间、简单的衣服自己洗、自己给家里买饼子、菜和日用品。我都做到了。

 

记：假如体检被卡住了，怎么办？

张耀东：就不上了嘛。就在家自学中医。

记：那还参加高考吗？

张耀东：如果因分数不够不被高校录取，明年继续参加高考，如果因身体条件问题被拒，就不再参加了。因为身体原因，考一年两年都一样。即便上不了大学，我也要自学中医。

 

记：以你的视力，有没有研究过符不符合招生简章里的规定？

张耀东：肯定是不符合的。

张鉴：他出生时，窒息过，为了保命，吸氧过量。他四五个月时，发现他眼睛有问题，去医院检查，发现左眼失明、右眼只有微弱视力。那些年，每年都去北京、西安治疗。到他上小学四年级，放弃了治疗。视力，北京一家医院鉴定的是0.02。残疾证上也是0.02。高考体检表是按残疾证上填的。

 

记：学校有人劝你不报这些学校或中医专业吗？

张耀东：肯定有劝过。说你报的有问题，最好改一个专业。

记：那为何执意报这些学校中医学专业呢？

张耀东：顶住压力报了。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我想打破。原来的政策，就是把我们这些人推到外面。

 

记：对中医上讲究的望闻问切，怎么看？

张鉴：这是理论问题。望不了，闻问切可以弥补啊。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中学的物理化学他怎么理解啊？

记：中学物理化学的实验课你参加吗？

张耀东：参加。几个人一组进行，就能完成。我的视力能看到一部分（仪器等），只是要模糊一点。

 

（3）出路与平台

 

记：如今感触挺多的吧？

张鉴：他小的时候，我和他母亲就想，别的孩子出路多点，学不到文化可以干体力活甚至当个农民，他一生也能幸福度过。可对于他一个盲人，谋生的渠道太少了。咱这个家庭没什么背景，如果我是个亿万富翁就一辈子供养他了。我一个下岗职工，将来他怎么办？社会固然好，社会不能把他包了吧。只能给他想出路。

 

我当时给他想了三条出路，翻译、音乐、中医。他五六岁时，我就让他学英语。我托人从西安买来一台复读机，四五百元。还让他拉二胡。但音乐这条路太难了，投资太大。我到北京、西安找过好多二胡大师，在人家学校门口苦等。到他初三时，这两个梦想都破灭了。只剩下一条路，中医。

 

我们那时也没多少知识，觉得你眼睛看不见给别人把把脉等是可以给人看病的。这个想法到底对不对现在也不清楚。他小时候，我到废旧书摊买了好多中医书，给他念《黄帝内经》、《伤寒论》等，他好多篇章都会背了。我家的中医书比好多中医大夫的都多。要从医，就得踏上求学这条路。

 

记：小学、中学，有遇到过类似的挫折吗？

张鉴：他上小学时，小学校长就说这孩子我们怎么教啊，没教过啊。先把名报上试一试。一试，他们很吃惊。他那时掌握的知识已经很丰富了，老师对他鼓励，同学也挺羡慕，他动力就来了。初中就是在他母亲的学校上的。上高中刚开始很困难，通过正常考试录取他了。

 

记：那时考试，学校也给他出大字号试卷吗？

张鉴：他考天水一中时，是大字号试卷。考试时，一中校长在旁边看着，很受感动，说这样的孩子我们不录能行吗？小学初中，有时学校印大字号试卷，有时我们把卷子从学校拿回来，在家给他念，他口述，我们替他写上答案。我们不会在答案上帮他的，因为高考要靠他自己。

 

记：能参加高考就已经不容易了。

张鉴：是啊，他上初中时，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残疾人考试成问题。那时就开始给残联、盲协、教育部写信了，不过都石沉大海。当地招生办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今年年初，听说河南的盲人李金生要参加高考，我就想办法和李金生取得联系。（河南驻马店全盲盲人李金生曾为参加自考等考试进行了多年的维权，今年他获准参加高考，总分考了58分——成都商报记者注）。李金生教给我们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向甘肃招生办寄申请政府信息公开信。总归来说，还是国家政策好。今年5月，张耀东获准参加高考。

 

其实盲人想上大学，此前有一条路，就是报考残疾人大学。国内有北京联合大学等好几家。张耀东今年4月报考北京联合大学，总分600分，他考了496分。也被录取了。但没去上。

 

记：为何不去上？

张鉴：专业都是那几样。录取他的也是按摩专业。那是保健按摩，不是行医。不是接受不了按摩。人要往高处走，有更好的出路为什么不去呢？难道中国的盲人只能搞按摩吗？

张耀东：我想上一个更高的平台。毕竟在正规大学接触到的知识和深度是不同的。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牛亚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