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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恋乡愁环境污染人造景观散文 |
分类: 灯下漫笔 |
儿时成长的地方,总是那么难以忘怀。无论与人聊天说起,还是梦中依稀相见,几十年前的故乡情景,宛若又在眼前,依然感到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记忆里,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家乡庄户人家的房屋,大多是按自然状态分布的,有的靠路,有的近河,更多的则是垒在便于耕种庄稼的田间地头。平原上的庄稼地,一望无际,农舍星星点点散落在青钞帐里,不时炊烟袅袅鸡鸣狗吠,那真是一幅天然的田园风光画卷。
曾记得,家乡乡间的路,几乎都是不规则的。有的在田埂、渠埧上,让人尤如踩着牛背马脊行走;有的靠河边,那是纤夫踏出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这样的路,漫长幽静,但凡走过几次,哪里有个池溏,哪里有座小庙,哪里有棵大树,哪户人家有条狗,都会清晰地记得。
那年月,没有化学肥料,种庄稼全靠“农家肥”。除却人畜粪便,便是沟塘下的淤泥和河中的水草,故大河小沟里的水草,总是被农人捞得干干净净,河水清澈见底。那时的河水,清爽得可以直接饮用,人们夏季在河水里游泳消暑,且能捕捉到一些鱼虾改善伙食。
小时候,家乡老集镇韵味十足。房屋青砖黛瓦,街道砖石铺就,两边的布店、鞋店、裁缝店、杂货店之类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小街深巷七拐八弯,古径通幽扑朔迷离。如能被谁请去“茶馆”吃一顿美餐,那绝对是高档礼遇,足以让人感恩一辈子。
印象中,人们十分珍惜耕地。大田里,不是长粮食就是种棉花,无一块闲置抛荒地,就连沟河临水的斜坡上,也见缝插针种满了蚕豆、油菜之类的农作物。我家乡那个县,不但粮食棉花可自给自足,且每年都能“超纲要”完成国家粮棉油交售任务,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康之县。
旧景渐行渐远,往事已成记忆。见惯了游子们颂扬家乡的文章,他们几乎都在欢呼——家乡变美了、变富了、厉害了,而我每次回乡,不知怎的,更多的感觉却是遗憾与愁怅。
如今老集镇已拆得没了踪影,能见到的是楼房、超市、药店,百镇一个面孔,没有半点个性。农民的房屋堆砌到农庄线上,似列队军营。肥沃的耕地,被工厂侵占得大卸八块,沟河里水草肆意蔓延,专业户养猪养鸡的粪便及工业污水偷排,将当年一股股清流染成了臭水沟。
家乡在向工业化猛进的同时,又在向城市化、西洋化进军,大兴人造景观之风,成百上千亩农田,猛然间变成公园、花海、桃园、湖湾。为吸引外地游客,有关部门发动文人给这些景点编造莫须有的“历史典故”、“古老传说”,令知情乡亲惊得瞠目结舌啼笑皆非。新开辟和拓宽的公路,四车道六车道纵横交错,那气势堪比飞机场跑道,耕地的浪费令人触目惊心。
读过几篇文化人写乡愁的文章,记得诗人余光中的《乡愁》这样写道:“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诗人表达的乡愁太经典了,我看更多的还是他乡恋的心理描述。
要说乡愁,在我看来,农村原生态不断遭破坏,才该是游子们真正的乡愁。散落的民居集中到农庄,或将农民全部赶住高楼,一旦出现地震、战争、火灾,乡亲们被“一锅烩”咋办?乡村耕地不断被蚕食,一旦出现连年灾荒,洋鬼子再堵死进口粮食的路子,乡亲们凭啥果腹?水源严重受污染,一旦出现不可抗力灾难,绷断了自来水管网体系,乡亲们靠什么维持生存?古镇和乡村地理文化破坏消失,人造景点虚构的历史故事荒谬无稽,家乡的后代真假难辨何处寻根?
也许,有人说我杞人忧天,为赋新词强作愁,那就举几个实例吧。
前不久看到一个新闻报道,家乡政府为让老百姓喝上放心水,不惜投资数亿资金,在地下五米处埋下一条钢管长龙,直接延伸到一百五十公里之外的大运河边引长江水,家乡人热泪盈眶。我不知这是激动的泪,还是忧愁的泪?从家乡河水可饮用,到现在要到几百里之外讨水,不过五十年光景啊,那么,再过三十年、五十年,我故乡的后生们,他们又将到哪里找水喝呢?
又闻家乡的孩子都到镇上,甚至到县城上学了,因为家门口的学校全被拆得精光。农村孩子上学从此不方便不说自明,连五十年代初创建的南阳中学也弃址搬迁了,说是到海边港口去凑人气装繁华。名气更大的大丰中学,则被拆掉重建在城郊西乡,旧址地皮卖给开发商赚大钱。新学校倒是建得蛮气派,但从此高考清华北大录取数年年“剃光头”,能说不是断了地气文脉?
忘不了的乡恋,思不尽的乡愁。虽说时光不会停留,事物总要向前发展,但一个地方的人文历史还是应当尊重的,民众生计也是需要长远考虑的,我们这代人,好心累,好无奈。家乡的后代,看不到先人故址,不了解真正的乡土文化历史地理,不思从根本上解决生存危机,却为远道取水之类“壮举”欢欣鼓舞,只顾在“景区”里傻乐,在“传说”中蒙圈,真为他们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