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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柯:哀叹众生的张若虚

(2019-09-16 22:45:41)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文:沈嘉柯

张若虚这首诗时而被夸张吹捧到天上,时而又被局限在了文辞本身,认为被高估了。

其实,两种极端都是误会。

清末学者王闿运评价为“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近代著名学者、诗人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中评价《春江花月夜》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但他们的赞颂,都是有前提的,是放在宫体诗的范围内看,乃是大家之作,巅峰之巅。

闻一多的完整评价是“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的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所谓宫体诗,也就是齐梁时代到隋唐期间,帝王宫廷里流行的浮艳奢靡的诗。《南史·简文帝纪》:雅好赋诗,其自序云"七岁有诗癖,长而不倦”。然帝文伤于轻靡,时号“宫体”。

这种诗轻薄,专注于描写艳情,沉迷酒色的生活,格调低下,把妇女当成玩物。所以闻一多说他们是黑暗的罪孽。《春江花月夜》也是一首宫体诗,但张若虚却写的干净清洁,超凡脱俗。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诗人张若虚,春天的时候来到江边。海面上潮水起伏,海上一轮明月和潮水一起升起来。于是月光照耀着海水,波光粼粼,滟滟生辉,随着波浪流到千万里之外。江水围绕着长满芳草鲜花的原野,明月朗照着树枝,就像是给那些花树撒上了雪花粒。月光流淌,空中仿佛充满看不见的飞霜。

在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水边地上的白沙也看不到了。江水和天空一个颜色,看不到半点纤细的尘埃。空中一轮孤独的月亮,无比皎洁。

是谁在江边上第一次看见月亮?江边的月亮又是在哪一年第一次照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没有穷尽,新旧交替,而江上的月亮年年看着都很相似。也不知道江月等待着谁?只看见长江奔流。

写诗的人本来独自一人在江边,沉浸在此情此景中,浮想联翩,发出了天问。忽然看到水中的一叶扁舟。

他笔下的镜头场景马上切换了。因为看到了船,就想到了漂泊乘客,想到了有人要回家。那么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在家里等待着。明月照在江上,也照在楼上。

楼是什么楼?相思明月楼。女子在楼中思念丈夫,她的闺阁绣楼上,月亮也缠绵徘徊,不舍得离去,照着她的梳妆镜台。

卷起帘子,月光还在,捣衣服的砧板上,月光拂去又找回来。这就是形容相思难以断绝,无从驱赶。

一头是江边扁舟上的飘零客,一头是良人在外没回家的离人思妇。同一个春天夜晚的月亮下,他们各自凭空遥遥相望,却不通音讯。这女子,她愿意让自己的思念,随着着月光流淌而去,照着心上的他。

鸿雁鱼龙都是指书信往来,“鸿雁长飞光不度”寓意书信不通。眼看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春天已经过了大半,丈夫却还没有回家。月亮渐渐也要沉下去了,藏在弥漫升起的海雾当中。北方的海碣石,南边的潇湘水,相隔无尽的路。

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头顶着月光趁夜回家。落下的月亮摇动着思念之情,洒满江边树林。

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里认为张若虚的思考延伸到宇宙间,发出天问,“对每一问题,他得到的仿佛是一个更神秘的更渊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满足了”“没有憧憬,没有悲伤”“张若虚这态度不亢不卑,冲融和易才是最纯正的”。

做美学研究的李泽厚说“它是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和悲伤。”

其实闻一多和李泽厚他们都说错了。

张若虚是故作天真之语。既然他写得出青枫浦上不胜愁,写得出后半截诗句,洞悉离人的思念,明白月下捣砧的悲苦,那他就不会是个天真无忧的人。

他懂得宇宙之间,白云苍狗,人间千愁万绪,就是“有情”带来的烦恼。“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这是刻骨铭心的感受,他代替闺阁中的怨女,说出了她的心事。

人生忧患情动始,张若虚才会有这样的唏嘘浩叹。有人的地方就有离别,有夜晚的月亮,就一定会有相思。不管月亮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照着江畔,还是月光什么时候照到第一个人,初照江畔的寂寞空无,跟后来千万年的寂寞空无,是一样的;初照人的忧伤与思念,跟后世千千万万人的忧伤和思念,也是一样的。张若虚这诗里,有一股苍老的暮静和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世人的怜悯。

暮静,也就是一个人岁月渐老,历经世情,重重叠叠掩盖后的心。看似平静,隐藏深情。

前半部分的江边望月之惆怅,正是后半截的扁舟归人的结果。唐人张若虚,玩了一手倒因为果,达成了情绪上的循环往复。

《春江花月夜》提到的都是人世间极美的景物,正是景物太美,才分外显现出人的苍茫微渺,人生的常情规律,在天地之间,在人隔千万里的时空中,无可奈何。一代一代人生老病死,新旧交替,都看着月亮,起了相思。人同此心,年年望月。

从江边的小船,联想到楼中女子在思念良人。最后思绪再拉回现场,月沉雾浓,南北遥远,此刻江边月照树林,伴随离情别绪一起摇晃。

张若虚不是“哀而不伤”,而“哀而至伤”,看起来就像没有悲伤了。风景越美,哀叹越深,深到极处,大悲无泪,反而显得语调平淡,恬静平和了。

“不知乘月几人归”,其实是个概数的反问。几人,也就是不知道多少人都做着同样的事情,远去,又归来。从独悲独叹,扩散到哀叹众生,打通了每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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