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眸

便是那巷口石墩上蹲着的老猴，毛色在斜阳里泛着温暾的铜光。它并不转身，只是略略侧了脸，让那眸光如深潭水般，斜斜地、定定地映过来。不是看，是渡；像古井的绳，沉沉地垂下千尺，要捞起什么沉底的光阴。那眼里没有人间的言语，却蓄着山林将暮未暮时，万籁凝成的一声叹息。

只一霎。仿佛洪荒被捻成了一粒果核，在它掌纹里缓缓地转。巷子那头，车马的喧嚣、人语的嘈杂，忽然都褪了色，成了石壁上风雨剥蚀的、模糊的凿痕。天地间，便只剩了那两道幽幽邃邃的凝视，与你血脉里远古的潮汐合着节拍。

待你醒过神，那眸光已敛了回去。它仍蹲踞如石，身影渐渐与石墩的阴影融为一体，仿佛已蹲了百年。可你知道，有些什么，已被那一眼的苍茫，凉凉地沁入了骨缝。往后的岁月里，总要在这片人烟稠密处，蓦然记起自己也曾是，被它目光浸过的、一株会行走的草木了。

——我的《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