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被后人建祠纪念，说明有功于人民者，人民就不会忘记他。

　　阮元（1760～1849），字伯元，号芸台、雷塘庵主，江苏仪征人。体仁阁大学士。生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自幼聪颖异常，26岁高中进士，因才华出众，多次受到乾隆皇帝的特别褒奖。29岁那年，阮元外放山东学政。乾隆六十年（1795），改任浙江学政。嘉庆四年，乾隆皇帝晏驾，阮元奉旨回京，襄助办理丧葬事宜，兼署兵部、户部、礼部侍郎。同年年底外放浙江巡抚。十年的宦海生涯，阮元一直是个文官，虽然主持编辑了好几种大部头的文献典籍，但并没有独当一面的资历，临危受命不能不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早在阮元出任浙江学政期间，沿海的海盗活动已经十分猖獗。当时活跃在浙江沿海的海盗，分为三大帮：船坚炮利的安南夷艇，以安南总兵侯贵利为首；支系繁多的浙江土盗，聚集在凤尾帮头目庄有美的旗下；福建洋盗，由蔡牵、水澳两帮组成。安南夷艇和福建洋盗每年四、五月份，乘南风扬帆北上，在土盗的引导下进入浙江洋面。海盗在内海向过往船只“打单”收税，行劫官方的运米船只和琉球国的贡船（装载硫磺等贡品的船只，最受海盗青睐），还不时堂而皇之地登岸变卖赃物，买回生活必需品。当然也不乏绑架勒赎、奸淫掠夺的事情。听完一名家人被海盗掳走的生员声泪俱下的哭诉之后，阮元拜访了巡抚衙门，希望他过问一下海盗的问题，结果不见下文，不了了之。

　　嘉庆四年十月，阮元带着皇帝“立定脚跟做去”的劝勉，出京赴任。一个月之后，到达杭州巡抚衙门。到任伊始，阮元即着手展开对浙江水师力量的摸底调查结果十分令人沮丧。所谓的清军水师，早已经失去了水上作战的能力。水兵的饷银根本无法养家糊口，只好各自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遇到水师会操，照例雇人点名签到；战船腐朽残缺且数量严重不足，仅存的几条破船，根本没办法驶出港口；沿海的炮台名存实亡，炮管有的被士兵拆卸埋在地下，有的干脆变卖给了海盗；往来巡哨的兵丁也换成了沿海村庄的民夫。

　　更糟糕的是，官府的衙役、书吏竟然与海盗串通一气。沿海市镇的赌场、烟花巷成了海盗与衙役们分享情报、讨价还价和美食声色的安乐窝。一位浙江学官气愤地说，乡试试卷刚刚拆封，蔡牵（海盗头子）就已经知道考题的答案了。海盗对清军水师的了解，远胜于靠粉饰装点混日子的地方官员。海盗对自己的实力也颇为自诩。一名海盗头子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大船，对一位水师下级军官说，我们船队的粮草足够一年食用，几千斤的重炮就有数十门。进入港口只是为了收税，并无他意。你们官府衙门如果想插手的话，得好好想想。

　　如何整顿防务，怎样重振水师，阮元准备听一下地方人士的意见。嘉庆五年（1800）五月，浙江社会名流与下级军官齐聚巡抚衙门，共商剿捕大计。大家一致认为，水师之所以出战失利，主要在于船只窄小、炮火单薄。装备难以倚重，士气自然大受影响。自卫尚且不足，更不用说克敌制胜。当务之急在于打造大船、铸造巨炮。只有坚船巨炮，才能乘风破浪、肃清海盗。实际上，这些建议以前已经多次呈请朝廷，但忙于镇压白莲教的朝廷，一来无暇顾及，二来空虚的国库也没有足够的银子拿来打造炮、船，因此迟迟难以付诸实施。

　　会后，阮元立即上书嘉庆皇帝，说明浙江海务面临的巨大困难，奏请添造炮、船，并带头筹捐五、六万两白银。嘉庆皇帝深为赞许，以“显亲扬名，为国宣力，成一代伟人”相期许，并通令东南各省协助浙江巡抚剿灭海盗。

　　获得便宜行事之权的阮元，开始着手部署剿灭海盗的宏伟蓝图。浙江缺乏建造大型战船的木料，阮元委派定海镇总兵官带领亲兵前往打造坚固耐用的战船。巨炮由杭州、温州专门设立冶炼局铸造。在此之前，浙江水师暂时雇佣大型商船巡哨海面。

　　与此同时，阮元颁布了海防规条二十八则。沿海村庄、岛屿编立保甲，实行联防互保。一村有警，邻村救援；派遣官兵教习民兵学习使用鸟枪，增强村庄的自保能力；严格查验往来船只的印票，无证出入者严厉惩处；严禁一切接济海盗的行为。

　　大量的情谍人员派往沿海搜集海盗活动的消息，与海盗有关联的人受到巡抚大人的单独约见。军事会议安排在一座没有楼梯的两层小楼上。参加会议者由梯子进入二楼的密室，梯子即被撤掉。楼下由巡抚的亲信往来巡逻，以确保军事信息的高度机密性。

　　阮元还特别训练了两支特殊作战部队，一支水鬼队和一支名为“走卒”的传令兵部队。水鬼队水性极好，可以在水下待很长时间。阮元将他们编入水师，给予优厚的待遇，以用于海上交战时凿穿敌方舰艇和海上搜救等紧急行动。“走卒”类似水浒中的神行太保，由脚力非常好的人组成，负责军事消息的传递，保证巡抚的命令在第一时间传达给下级官兵。

　　经过整顿的浙江水师接连打了几场胜仗，海防整治行动初收实效。浙江土盗和福建洋盗失去了沿海市镇的物资接济，粮食军需告急，被迫相继南下，伺机行劫运米船只。六月中旬，水师总统李长庚率领船队由广东返回浙江驻地，一股由三十条大船组成的安南海盗悄无声息地尾随而至，在台州海面抛锚下碇。当时，停靠在台州玉环岛周边的海盗船，除安南夷艇三十艘之外，还有水澳、凤尾、蔡牵帮大小船只六、七十只。海盗船总数达到一百多条，人数超过一万多人。而此时浙江水师的总兵力不过三、四千人，战船不足七十只。敌我实力相差悬殊，清军水师不敢贸然出击，只得严阵以待，与海盗相持。

　　情况十分危急，阮元一面紧急派遣陆军奔赴台州，策应水师。一面呈请嘉庆皇帝紧急调派福建、广东水师北上增援，在浙江海面围剿海盗。奏章发出之后，台州府衙走出一位行色匆匆的中年男子。中年人飞马直奔台州，上船之后，径直向玉环岛方向而去。此人是渔山的海商郑天选。几年前，他的船队在海上航行时被海盗劫持。因缴纳赎金，郑天选得以和水澳帮海盗头目结识，并建立起较好的私人关系。几个月前，阮元约见的重要人物之中，就包括郑天选。此次，他受巡抚委派离间原本不和的水澳与蔡牵两帮。不久，水澳帮的三十多条船果然离开了玉环岛，向南越过了闽浙边界。

　　海盗似乎察觉了官兵坐待援军的想法。几天之后，海盗船向浙江水师发起了猛烈攻击。水师官兵拼死抵抗，总算抵挡住了海盗的多次冲击，双方互有伤亡。海盗见很难轻易得手，遂后撤到松门龙王庙海面停泊，准备次日乘涨潮之际抢滩登陆。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阮元原定的作战计划。福建、广东的水师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从天而降，孤军作战的浙江水师该如何面对这艰难的局面。台州府衙的巡抚议事厅，一直亮着灯光，灯下的阮元双眉紧锁，来回踱着步子。当天午夜时分，一场谁也没想到的变故突然来临，起台风了。瞬息之间风生水起、巨浪滔天。近百条海盗船被甩到礁石上，撞得粉碎；有的船只则被掀到空中，反扣下来。落水的海盗们纷纷游向岸边逃生，结果被及时赶到的陆军抓获。官军的船只同样遭到了致命的创伤，不过经过紧急抢修，十多条船在李长庚的带领下，成功地截获了几条企图逃逸的残存的海盗船。

　　朝廷把这次辉煌的胜利归结为海神的护佑与风神的帮助，当然这也是浙江将士勤于剿捕事宜，以致感动上天的结果。数月之后，松门卫兴建了一座海神天后宫。天后宫的规模相当宏大，龙王、风神也陪祭在灵异的天后两侧。嘉庆皇帝还专门派人到天后宫代表皇帝拈香祭拜。此后，凶悍的安南夷艇在浙江沿海消失了踪迹。一年后，蔡牵夫妇阴谋杀死水澳帮头目侯齐添，侯部分裂为大小十多个小帮。各自为战的海盗不久就被装备新型战船的官军剿灭了。

　　蔡牵顺利逃脱后，将安南海盗残余、水澳帮的一部分收罗到自己旗下，势力大增，很快成为海上实力最强的海盗。蔡牵崛起之后，自号“威武镇海王”。先后多次进攻台湾，企图占领一块根据地，不过都失败了。此后，蔡牵帮便在东南海上忽南忽北地游弋。在此期间，浙江水师的两位核心人物相继离去。浙江巡抚阮元因家父辞世，护梓回乡办理丧事。继任者对阮元既定方略的执行不力，浙江土盗再起。耿直的水师总统李长庚因闽浙总督等官员的嫉妒，受到诸多钳制，眼睁睁看着蔡牵从自己眼皮底下溜掉，李本人也在一次海战中受重伤阵亡。浙江剿灭海盗的大好形势出现逆转迹象。

　　嘉庆十三年（1808），阮元再次受命出京，巡抚浙江。内有嘉庆皇帝的信任与支持，外有李长庚的老部下邱良功、王得禄带领的闽浙水师的通力合作，浙江防务重现起色。浙江土盗相继投降，并加入了官方的追剿行动。嘉庆十五年（1810）八月十七日，官军和蔡牵帮在温州黑水洋（海洋的深水区）遭遇。清军采取分包隔离的战术，集中火力轰击蔡牵旗舰。经过一昼夜的激战，蔡牵旗舰多处起火，并与部众分离开来。陷入重围的蔡牵见大势已去，毁船自尽，和三个儿子一起葬身大海（蔡牵的妻子在此前的一次海战中丧身）。遗憾的是，阮元并没能享受最后胜利的荣光。因涉嫌包庇当年刘凤诰的科场舞弊案，在黑水洋最后决战的时刻，阮元在一名钦差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浙江，返回京城。

　　同治十三年（1874），距离阮元辞世二十五年，杭州府城兴建了一座纪念阮文达公（阮元死后追加的谥号）的祠堂——“阮公祠”。后人又多次修缮，现在已经成为杭州市重要的人文景点。二进院落的祠堂，昭示着祠堂的主人造福一方的不朽功绩和鲜为人知的往事。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154期
　　作者：柳亚平

　　阅读更多精彩内容请关注文史天地官方微信：

　　　　　　　　　　　　　　　　　 扫一扫关注文史天地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