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子陵​​​

    很多去看《降临》的观众多半跟我一样，一开始是带着看美帝大战外星怪蜀黍的念头去的，相信大多数人出来的时候都失望了，影评平台的评分说明了一切，然而，我的心情却截然相反。已经记不起多少年没有为一部电影失眠一整夜了，唠叨一篇文纪念一下吧。

    本片改编自科幻文学界传奇人物美籍华人姜峯楠(Ted Chiang)的一部获得包括雨果奖、星云奖在内的重量级科幻文学奖项大满贯的短篇科幻小说《你一生的故事》。喜欢科幻小说这么多年，科幻文学在子陵看来一直是一个矛盾体，兴许是因为文科理科式的思维方式有一道挺难跨越的鸿沟，能够写出足够有科幻味的笔者，通常没有太扎实的文字功底，而文艺范的所谓“软科幻”，时常又身陷科技味道不纯正不浓厚的诟病。姜峯楠被称为打破了这一界限的人，其作品兼具人文氛围和科幻的力度，这一点同样反映在了这部《降临》中。

    故事选取了一个一般科幻作品都极力避开的领域——当人类遇到外星生物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开始沟通的呢？通常科幻作品的处理方式是：外星人科技很发达，秒懂人类语言，而且一般都是美式英语，例子太多；要么就是外星生物根本不说话，一上来就乱咬乱钻，请《异形》系列出列；要么就是照面都不打就打个不亦乐乎，《独立日》《世界大战》是典型代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科幻作品作者们都不愿意去触碰语言学与生物沟通这一难以向受众表达的话题，也许对于这些学富五车的科幻大师而言，不是他们不懂，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个不是重点。但相信当人类第一次遇到外星生物的时候，沟通将是我们无法绕过的最大难关。就拿第一种秒懂说来讲，试想即便是同一次元的生物，人类最初要读懂一类动物的语言，还需要许多年，更何况是很可能来自不同维度的次元并且初次与人类接触的外星生物？

    更重要的一点，沟通是生命处于群体中永恒的主题，使得这个故事天生就带有浓烈的哲学范和文艺气息。

    电影对语言学的结构采用了颇为受到语言学界争议的一种学说，即生物的语言模式决定了其对万事万物的思维方式，姜峯楠把这个学说提升到非线性表达的语言认识体系甚至可以颠覆人类对时间的概念，完全无视因果律的约束，以至于可以预知未来。电影中的女主角在掌握了这样一门语言后，她看到了和男主角相恋、结婚、生女、离婚、女儿患绝症夭折的未来。然而女主角最后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选择服从自己的时间轨迹，和男主角走在一起。

    艾米亚当斯没有凭借这部影片拿到小金人的提名个人觉得是非常乌龙的一件事(据说是因为种族非议的锅，小金人评委会临时用非白人演员把她换掉了，真假未知)。全片艾米的演技一直超级在线，异类接触时的反映这种冲击较强烈的桥段就不用说了，全程对人物细微的情感波动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在女主领悟外形语言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悲欢离合、丧女之痛，面临选择时，与男主角拥抱，含泪微笑那一段，看得子陵心中百味杂陈。此刻的她，如同经历一次痛得体无完肤的解构与重生，决定的那短短几分钟，理智的极度悲伤和身体原始本能的幸福感在她每一寸身体里激烈碰撞、撕扯。我们并不知道女主在做出选择后有没有后悔，现在或是将来，更无法揣摩当时女主的思维与心情，因为掌握了外星语言，颠覆了因果世界观，拥有了完全不同模式思维和认知的女主，其对人生对丧女之痛的感触并非我们可以理解的一般概念上的“知道”而已，也许她那一刻已经数万次反复全方位感受着不幸人生的悲痛，其一切认知对我们而言都是“超验”的，但艾米亚当斯抓住了这个情感点，让我觉得，对，这样刚好。“如果一早就预见了结局，你还会选择继续走下去吗？”这句鸡汤十足的描述与女主当时的状态相形之下，实在显得太轻描淡写了。

    影片对脱胎换骨接触了不同认知的人类状态的描述，是包括《星际穿越》在内的许多类似题材的科幻电影所没能做到的，也是极其震撼的。人们总是在遐想身处的甚至处于不同次元的未来世界会如何如何，而那时人类的本身，从感受到内心世界会经历怎么样一个变化，科幻作品却很少深入去探讨。《降临》仅从语言沟通模式这一个小小的角度，就已让我们大开眼界。

    诸如非线性时间概念的生物为什么会理解三千年这种线性时间概念，能够预知未来的生物为何还会需要地球人来拯救自己的未来这种为了将小说扩充成一部影片的原创瑕疵，以及将中国描述成与美国等同份量的强国被认为是对中国的“黑”这种都已经成为了“不用太在意”的细节，并没有妨碍《降临》成为一部别具一格的经典科幻电影。

    电影对异类接触中从场景、配色、镜头到音乐的氛围掌控，也使得全片都沉浸感十足，对情感的把握也通过全方位的酝酿渐入佳境、最终直击人心——在全片末尾，夕阳下，丈夫问妻子想要一个孩子吗？妻子微笑着回答“yes”的时候，荧幕前的我险些没控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