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灯村散记

冬天好

蚊子、毒蛇

雷雨、浮华、假相

以及一些

没有必要的色彩

该收的收

该藏的

藏起来了

该露的，也露了出来

人形的石头

蛇形的小路

肉质的土壤

铁质的树枝

以及打工回来

那对年轻人的恋情

肚子太明显

这几天

在筹备婚礼

叶子落尽的树

像一只只大手

运气好的

拥有一个鸟窝

运气最好的

拥有四个鸟窝

大多数的树里

什么都没有

张着手掌

向着天空乞求着

只有板栗树的

乞求管用了

来了只胖乎乎的鸟

停在那里

像颗板栗球

苍黄的草

又厚又密

可以将人世隔开

躺在草里

和天空面面相觑

看到她慢慢转红

凉灯，苗语是

鹰落脚的地方

这么辽阔

这么深远

这么慈悲的天空

没看到一只鹰

让我感觉到

浅浅的悲哀

余晖斜射过来

瓦背渗出青烟

深浅不一的黄土砖

像一块块熟透的面包

抽出来就可吃

从土房子里钻出来

烧火的人，脸红扑扑的

也很好吃的样子

在农村养成的习惯

什么出现了

第一反应，是能不能吃

第二反应，是好不好吃

包括那条

狂吠的热狗

寒夜好

人们除了火坑

没有了别的去处

在火边，粑粑会软下来

人，也会

练苗拳的龙哥有了

诗人的忧伤

别人种的是油菜

他种的是油菜花

别人是为了榨油

他是为了装饰

他的家庭饭店

五亩的菜花

因为白头霜

一朵花都没开

习惯了靠天吃饭的他

很快就认命了

油菜秧可以作菜吃

吃不完的

还可以喂猪

让他最忧心的

是村里越来越快的改变

他总想把凉灯的

古老和宁静

原封不动的传给后人

他说，只要大家

不为金钱所动

开发商和铲车

就进不来

我说，凡是水泥路

抵达的地方

就有新和旧的冲突

我们迷恋的旧

不可能阻止

他们想要的新

就像悬崖和深谷

阻止不了

水泥路一样

痴人说傻话的时候

不要酒和腊肉

要炒米和红糖

用开水冲泡

服一碗

可抵御深山的苦寒

连服三碗

可化解腹中的苦水

喜欢搬柴

第一次去

瓦背后

那棵空空的板栗树

结了三四颗星子

第二次去搬

板栗树上结了一轮

脸盘大的月亮

第三次去

月亮变得更加白嫩

更加丰满了

索性走到

看不见灯光的地方

看了一阵

才回来搬

这么深的月光

如果换成雪就好

山，就可以

完全封住了

搬柴的人

总是忘记关门

眼泪多眼睛浅的人

要避开

烟浓的方位

拿针的女子

和拿枪的男人一样

让人心动

跳跃的火光里

有时，想到姐姐

有时，想到母亲

有这样的手和这样的针

这个世界上

似乎没有什么

缺陷、撕裂或者伤口

无法弥补的

花猫跳到膝盖上

老树有了鸟窝

悬崖有了庙宇

掌心能感觉到

谁在里面

轻轻地撞钟

要我穿针

针，竟然拿倒了

这让我感到

深深的悲哀

那曾经是我

最擅长的事

我能在停电的时候

借着火光穿针

因此挣到过

母亲很多很多的夸奖

甚至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