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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有那么多的老年人在门前聒噪不停，像一群无所事事的鸟儿，他们是在商量着一次旅行，还是一次聚会？这仿佛是错觉。远处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对世界这边视而不见。

夏天，正以这样的情景疾行。鲜花火焰般盛开，又如潮水般退却，世界很快便充满了废墟之上弥漫的伤感。有人在放声欢笑，有人在低声哭泣，有人在热闹中出生，有人在孤独地死去！可时光啊，如同天空与大地，却不为人知地长久存在，这让我感到朝代地更替，虫豸般生活的人类，不同族群个体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权力名利，一切伟大的创造与发明，一切神圣的朝瑾与礼拜，都泡影般虚幻。

我仰起头来，闭上双眼。是的，我曾经多么流连那逝去的生活呀，那仿佛才是美好的生活。可是，那的确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正如我曾经写下的那些闪耀着泪光的文字，一切都轻如缈缈香烟随风而散。是的，我的双脚远离了泥土与故乡，正被一具假肢被托举着，在这个陌生的世道上，在一段窄窄的小路上，从早到晚，重复着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不敢想象这一切，突然梦魇般轻飘飘起来了，这让我分不清真实与虚空的距离。

现在，外面安静了下来，我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到许多人排起了长队，老人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散漫与聒噪。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那张纸上，他们规规矩矩地画了圈或打了叉。现在，他们的内心升腾着一种莫名的神圣感，一个个地走向一只红纸包裹的箱子，然后抬起双手，让这张纸垂直坠落其中。阳光下，老人们步履蹒跚，年轻人红光满面，他们的神情都一样的虔敬，内心充满欢喜，甚至稍稍有些亢奋……在他们的不远处，有几部手机、一架摄相机的镜头对准着他们。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走向前去，像一次次地彩排，直到让所有人感到这一切再真实不过为止。看得出，他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与准备，为了一架摄相机，以及电视上那几秒钟的新闻，年轻的人穿着新衣服，皮鞋铮亮，老年人将花白的头发进行了精心的修理，有的抛却了手中的拐杖……是的，在最后的岁月里，他们想给这个世界，留下曾经生活过的美好印象，也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自己的人生显得空空荡荡。

慢慢地，我发现人群中熟悉的面孔多了起来，队伍后面源源不断地在增加人员，那样子一直要排向城市之外，甚至更远的地方。令我惊讶的是，队伍中我看到了我的亲人、朋友、同学、老师……他们大多是从远方赶来的，有些从另外一个世界赶来的，一个个表情严肃，显得郑重其事，他们的双手在投下那张薄薄的纸张之后，有一种无所事事的失落感……

自以为聪明的人啊，你总以为看到了现世的本质，总以为看到华丽睡袍下狂欢的虱子，总以为看到了从上到下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场，从古至今那些认认真真的形式，可这一切不就是我们全部的历史镜像吗？可是，当我们为之反问并思考时，为什么显得那样滑稽与肤浅。

这时，我看到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人，他侧过脸来，突然向我投来一束鄙夷的目光，啊！那目光多么锐利，像一把匕首倏地就穿透了我脆弱单薄、置身梦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