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开始留恋逝去的时光，在记忆的碎片中寻找原来的一切——简单、纯真的童年；雪月风花的青春岁月……

    周日，在家闲着无奈翻看旧的书稿，竟发现了这篇“童心”的草稿，坐在阳光直射的落地窗后的沙发里懒洋洋地读起来，仿佛回到了童年，觉得眼里湿湿的……是被那幼稚行文中的一颗童心打动？抑或是为那失去的童心而掩面伤感……

                                                                          ——左岸

童 心

    我时常回到记忆中去，在童年的世界里寻找人类最纯洁、最善良、最完美的东西，让心时时刻刻从世俗桎梏中摆脱出来，让心保留着那份纯洁、善良和美，让她不老，让她负有新的生命。

    那是我小学四年级时的寒假，外祖母带我去远方的姨家。那是坐落在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小镇，第一次从喧嚣的城市来到山区，迷人的景色让我欣喜若狂、奔跑跳跃……

    童心，见到什么都是新奇的。

    在乡间弯曲的小路上，我和姨家的哥姐们拉着雪爬犁去砍柴，我还是第一次去砍柴哩！

    白茫茫的雪野一望无际，几只猎犬在雪地上相互追逐着，刨起的雪在空中纷扬……多有趣的生活啊！我想着，不由得跳下小路在雪地里奔跑，抓起雪向空中扬去。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耀眼地纷纷落下，轻轻地抚摩着一个天真童子稚气的脸颊……哥姐们用不解的神情看着我。

    “快回来，小心着凉！”大姐摇着手招呼我。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雪啊？！我想。

    到了山脚下，大姐说我不会砍柴，磕碰着回去无法向大人交代，让姨家的小哥带我去玩。

    “去玩什么呢？”小哥挠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拉起我向林子深处跑去。“咱们去做什么？”我好奇地问。“一会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回答我。我们欢快地跑着，后面留下了两行深深的小脚印……

    啊，多美丽的小鸟儿啊？”小哥递过来一只小鸟儿。我惊喜地叫着。

    “真可怜，这不幸的鸟儿！”我接过小鸟儿的瞬间才发现它已经死了，是用夹子夹死的。看着那美丽的小鸟——七彩的羽毛，红红的小嘴，它的眼睛是睁着的，异样的明亮，仿佛含着痛苦在说：“你们为啥要打死我啊？！”

    我的眼泪轻轻地从面颊滑过，滴在鸟儿的眼里，我把它紧紧地贴在小脸上。小哥愣愣地看着我，不知为了什么，以为我想家了，于是说：“别哭了，回去我给你烧鸟肉吃，可香了！”“不，我不吃，你为什么这样残忍啊？！”我愤怒了。

    抚摸着美丽的小鸟儿，眼前浮现鸟儿被夹住时拼命挣扎的情景。我恨小哥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心，为什么伤害这无辜的小生灵，而且要食它的肉。

    我们默默地向林外走去，好像送一个死去的冤魂一样，悲伤、愤怒。

    回来时，大姐见我不高兴，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笑着安慰我说：“你不知道，我们这里都是烧鸟肉吃的。”

    “可这多残忍啊？它也是个活着的东西啊，难道它不会觉得疼吗？！”我哽咽着反问，眼中溢满了泪水。大姐看着我，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她抚摩着我的头柔声地说：“是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忍心的，和你一样，觉得它可怜，别说是吃，就是看都不敢。可后来大家都吃，就习惯了。”我想她说的一定是真话。

    残忍，也许只有童心才会理解它真正的意义。

    我要求哥姐们允许我把那美丽的小鸟埋在白桦树下。我用砍柴的斧头在树下刨了个小小的坑。把鸟儿轻轻地放到里面，上面埋上了黑黑的土，又堆上了白白的雪。太阳快落山了，那红色的光洒在雪地上，大地不再惨白，风吹着树上的雪纷纷地落下，像是在为那死去的小鸟儿流泪……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回头看着那片洁净的白桦林，那下面的新坟。视线渐渐在降临的夜幕中变得模糊了。而心中忽然觉得那片白桦林下掩埋的不仅仅是一只小鸟儿，而是一颗心——一颗童心。

    以后的几天，我天天去那片白桦林，为那坟捧上几捧雪，滴上几滴泪，直到回城的前一天。

    ２０年后我曾去过姨家居住的小镇，谈起这件小事眼中依然噙满了泪水。姐姐告诉我：那片白桦林已被砍伐得变成了秃岭。我想：那坟也不会存在了。

                                                                                                                                                                                  草稿：19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