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言中

夕阳西下的时候，朝天门码头下的江水红红的，像是染过的布，铺在了江面，泛着红光的水面上，时时有艘轮船从远处而来，从眼前而去。

码头的台阶上，棒棒兄弟们看多了这种景色，没人去理会眼前的时光。只有山娃痴痴地看着江面。有人提议，让山娃唱支山歌。山娃会唱山歌，但山娃不在兄弟们面前唱。山娃说：山歌是在山里唱的。

兄弟们说：城里的高楼不是山吗？

山娃抬头看高楼：山是没有窗户的。又想，这里的高楼确实像家乡的山，住满了男人和女人。

山娃的棒子头上，绕着一团绿色尼龙绳，他总是扎不紧绳头，散乱地跟棒子绞在一起，指着江面的东方肯定地说：山歌是唱给女人听的。

那边有你的女人吗？你的女人在哪里啊？兄弟们哄笑着，这话他们听过不知多少回了，都在怀疑山娃的故事，甚至有人提出，是山娃编出来的故事。没人相信，他的女人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也没人相信，一个走掉了十多年的女人还能回来。

石爷是相信山娃，也相信山里的女人：会的，一定会的。

山娃感激地看了石爷一眼，狠狠地说道：江水下面的呼归石就是证据，不信可以跳下去摸一下，我在上面送的她，在上面唱过山歌的。

呼归石是夫归石，咋成了妻归石啦？哈哈哈……

石爷去公安那领回山娃的时候，也听公安说过，呼归石算不得证据。

公安问山娃：有女人相片吗？

山娃摇头。

有女人的电话吗？有女人的地址吗？

山娃的头摇得更厉害了。

公安说：你的故事不真实，盯女人是犯法的。

山娃希望公安帮他找女人，公安说没有线索的事只能自己去找，山娃想不出女人会在哪。女人是在他新婚后三天走掉的。女人说，伴娘桂花在海边打工，外面有个大世界，花花世界，比花花还美的世界哩。女人动了心，一心要跟着桂花去打工，要去山外看看。是山娃送的，码头上挥挥手，女人留下一个笑，走了，呼归石上留下了他的山歌。

女人走后一年没有回，两年没有回，江下的老家移民了，山娃的老家淹在了江下，山娃用石头砌成的新房也淹在了江下。新家移在了几百里路的山外。山娃想，女人回来一定找不到家，就来码头做棒棒，棒棒可以天天盯着码头上的女人，女人一定会从码头回来的。

码头人太多，山娃在人堆里找女人。从船上下来的女人，一天比一天漂亮了，鲜光得分不出哪个是回乡的？哪个是来旅游的？山娃心里急，不想信自己的女人擦口红，女人们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女人了。难得来了个没有口红不化装的，山娃看有点像自己的女人。他跟石爷说，我去跟一回。女人在前面走，山娃在后面跟，跟着跟着，女人身边来了公安，带走了山娃。是石爷领回了山娃。

山娃再也不去盯女人了，山娃想出了新的办法，女人走时听过自己的山歌，只要在码头唱山歌，女人回来就会听到的，山娃的歌只唱给女人听，只唱女人走时唱过的歌：吆妹呵，哥哥没有空，山上砍柴忙唉，吆妹家中等哥来哟个呵……

走过的女人都会被山娃的歌吓一跳，棒棒兄弟们说，山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