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言中

以往这个时候，老混子应该是在海南，也可能是在越南，或许更远的地方。

冬季一到，儿子就会安排他去候鸟式旅游，东西南北随意转。在温暖的海边度假，成了老混子一件最无聊且忙乱而兴奋的事。忙着在微信朋友圈发图片，海边美女赏心悦目，沙滩海浪椰子树，动人心弦，当地美食佳肴，舌尖上的人生。风光的不仅仅是风景，还有风景里的人。

朋友们都赞他，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这种存在感让他获得了充实，感叹自己，儿子是企业家，企业家都是了不得的存在，而他是企业家的父亲，更是了不得的存在。这种资本，就是羽毛上的光环，让他飞得更远、更高。

可是，鲜光并不能赢得所有人的赞叹，他老伴就很是反感他的作风，事事与他作对，俩人闹得只差离婚，分居多年，成了同一个屋檐下的仇人。

老伴骂他是老混子一个，于是，大家都知道了他是一个老混子。

今年冬季，儿子忘了老混子的习惯。老混子就在微信圈里推文说，自己要感受一下家乡的冬季，这叫回归自然。

朋友们又感叹，这才是一个富豪的回归，才是人生的目标。

像野风一样在外游荡了一天的老混子，回到家里，唱山歌一样地嚜叽道，这个要请他喝酒，那个要请他吃饭，只是日子都不在今天。

老伴说，你今天家里的也省了吧，明天去吃大款，可以多吃点。

老混子抹了一把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嗯嗯，家里先要来点开胃菜，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我看你是脑子里水大了，看看你朝天的俩鼻孔，脑子里的水掉出来了吧？不想着与儿子共度难关，真是混得不轻了。

老伴开骂，把多日没有酒喝的老混子骂焉了，只能把酒虫唵下肚去。

豪华而冰冷的客厅里，老夫妻俩喝着稀粥，哗哗声伴着电视机里的新闻，电视上说今晚要有大雪降临，让市民们做好防冻工作。老混子打了个颤，唵了口汤水，妄想着在海南的风光，南海黄螺香而有劲，象鼻棒海鲜粥才是像样的粥，说着说着竟然口水滴到了桌上。老伴忍无可忍了，你个老混子，就是个败家子，厂也被你吃完了，还想着吃，吃屎去吧！

厂是儿子开的，这下着实是冤枉了，老混子大为光火，妈的，这狗日的日子，我老混子混成碗里尿样的稀汤了。

夫妻俩就这样吵吵闹闹，与每一天相同的不欢而散。

雪下了一夜，江南运河边的一小镇上，最豪华的小区财富村，变成了一片雪白，分不清贫穷与富贵，分不清与众不同的秀丽，没有了半点傲气，白净得与外界一样平凡。

老混子听了一夜的雪，雪厚一分，就在床上堆一件衣服，还摸出了前些年在雪乡买回的裘皮大衣。雪越下越厚，老混子的床上也越堆越高，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跑上了床，小山一样压着老混子。老混子在黑夜里骂着儿子的不是，把好好的工厂办死了，家里的中央空调与儿子的印染厂绑定了似的，像绿叶遇上了秋风，无情地打回了原形，一样开不起来了，天像儿子的脸一样冰冷。

老混子习惯了泡在温暖中的皮肤，经历着冷的洗礼，身上的汗毛都是散热片似的，也在与他作对，热气涌动，不留分毫。他试图用不断地翻身来增加热量，但翻身的后果是不断地从颈部逃走热能，越睡越冷。

江南的湿冷要人的命，江南人已经经不起寒冬，很多人是被空调养活着，老混子久没碰到这样的天气了，更是入骨三分。

睡不着了，拿起床头电视柜上的残酒，喝酒御寒。深夜里的酒，虽能让身体感到温暖，还能壮胆，也能壮阳。多年不与老伴在一起的下面，开始发热了。发热的后果是把他的思想拉到了当年，年轻时身边老伴身上的滚烫，两人的爱抚，让老混子蠢蠢欲动。

老混子混了半生，身边的被窝空空，莫名的伤，让他越来越不心甘。老伴在隔壁，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却被一墙一门隔在了两个世界里。他试图几次想打破这道鸿沟，偷偷打开老伴的房门，用贼眼偷看，又退回去，再偷偷地打开，再退回。最后，贼脑袋终于被发现了，老混子，死老混子，还不滚过来，想冻死我啊？

老伴也是人，一样冷。与寒冷相比，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说嘛，你肯定冷吧，我是来救你的，来来来，老婆子，快点让个位子出来。

去……去你的。

悉悉索索中，老混子不再吹牛，一场寒冷，点燃了俩人动物的本性，抱团取暖才能活下去。温暖迅速传递到了对方，两条合法的身体再次融合了，老混子摸着老伴发热的脸说，空调再好也不如老婆的身子好啊。

老伴掀起老混子的被子骂道，你个老混子，空调开起来，儿子的工厂才活起来！你不会又冻坏脑筋了吧？

嗯嗯……冷啊！寒冬啊，唏嘘，真冷。

雪白的黑夜里，不但有雪花飘飘，还有枕边的担扰，所有的话语都埋在了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