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存在与虚无

旅行即将结束。那晚在重庆我问苏：“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逃离。”

在外面溜达久了。无论有怎样的美景美食，我都想念我的小城。但我一次又一次地渴望逃离，去外面透透气。是不是在别人的城市里与自己的立锥之处拉开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更有利自己从不同的高度和角度去打量自己生活中的人或事呢？

我又害怕回去。我不知我害怕什么？厌倦了游玩的打马观花，又害怕自己静水不前的小城生活。这两种体验都是真实的。是闲极了的人对生命的两种体验。

可能在我的灵魂深处还是有着对生命的不舍和眷恋。

记得我问父亲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江浙的乡镇企业办得那么好？而你的不能继续下去？”实际要探问父亲的问题有很多，例如：他和奶奶的关系？他和母亲的关系？等等。我都没问。而只问了上面的问题。那个问题是不是代表我对父亲生命意义（个体生命）潜意识的否定呢？是不是也代表了我对生命意义潜意识的追问呢？那久远的历史，那未结束的生命。

在我的意识中，我从未追问母亲生命意义存在的价值。是不是在我的潜意识中由传统文化的影响，已默许女性生命无意义呢？我只追问母亲这类女性在生活里、世俗中应怎样活得好、活得幸福。而对父亲，在生命这个命题中对他要求那么高，几乎不加思索地去追问。实际，这是我自己对生命的期盼。我身上流得是父亲的血，男儿的血。

记得大学毕业后，父亲偶然翻到我的毕业留念册上我写的题记，一首诗。从那首诗里，父亲看我的眼神多了些分量。又过了一两年，我到南方了，开始书信和父亲沟通。在信中倾诉对自身的思索、对社会的困惑。在父亲的回信中，父亲对我有了些回应。有了另一番的打量。自我记忆以来，我总觉得父亲是孤单、寂寞、愁苦的。因为在思想的高度上，在世俗的周遭，他总是找不到对话者。我总觉父亲的愁闷没有找到倾诉的出口，这也是他早逝的一个原因。而当我能思考、能悟得，父亲离我远去了。父亲的后半生，我是持否认态度，并时时对自己提出警示。劳作，不停地劳作，能让我感受生命的存在。犹如拿把手腕放在钝石上一遍遍地磨搓、刻痕，血碴累累。

冗长的夏日，当外面的世界热火朝天辛勤劳作时，我们的小院就像躲出了冬夏，隔成了世外桃源。当然我明白，任何时候都无法离了大地而生存。母亲总想握住一切，但偏偏命运在手中滑落。所谓的世外桃源只不过是一个假设的假像。把未来的手交给未来，交给大地，坦荡些、勇敢些。握住的都是一些变数，握不住的才是世界的真相。

当我虚掷光阴的时候，总是被世界末日的噩梦惊醒。犹如伊芙琳在码头对未知的惊呼“不、不、不、绝不。”唯一能让我感知生命存在的，只有思考、思考、再思考。我爱自己，我爱尘世，我爱融化我于尘埃的尘世。我只愿为我而活着。打量着我生活的周遭，它转眼即逝，灰飞烟灭。有多少社会的层面没在历史的沉泛中被打捞，有多少个体生命的存在在死亡即临时还没被认知。我惊呼，我要记录，我要记录。只有记录，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才让你感知你是活的，血是热的。存在才有一丁点价值。（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