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喜欢吃月饼。身边好多人也表示不喜欢吃月饼。甚至，我就几乎没听过谁说自己喜欢吃月饼的，除了我外婆。不过奇怪的是，尽管大家都不喜欢吃它，每年中秋节，月饼销量还是那么大。因为中秋节到了要送礼，送礼总不能都送脑白金吧，一盒月饼是免不了的。所以月饼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却能被大量消费，原因主要就是：它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食物，而是一种礼品和祝福的象征符号。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消费现象。

最近，阿里巴巴公司给每个员工发了一盒特制的福利月饼。发完之后，还剩了不少，于是公司行政决定做个网页让员工来抢月饼名额，就像抢火车票那样。新闻说，可能是这次月饼长太好看了（注意，没说太好吃），很多人都想要。公司里4个安全部的员工尤其想要，于是耍了点小心机，写了个简单的小程序，放在网页上帮自己抢。他们本来也没多想，只是想给自己又快又稳地“秒”几盒，没想靠这个获得多大的不当利益，所以程序启动之后就去干别的了。等晚上回来之后，结果多刷了124盒，他们自己也吓到了。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公司发现之后，与几个员工沟通，认定事实，做出了请他们离职的严厉决定。公司认为，作为安全部门的员工，本是平台规则的捍卫者，如今却使用工具自毁规则，触犯了诚信红线。

抢个月饼，把工作给丢了，这事在网上成笑谈。当然也引起了争议，有人觉得太严厉，有人觉得该，不作不死。 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阿里做出让这几个员工离职的决定时，也提到他们没有牟利或破坏规则的企图，只是为了多抢几盒给家人而已。也就是说，公司知道并且相信这几个员工的动机是单纯的，但依然做出辞退决定。这太耐人寻味了，它的意思很明确：这个处罚不是针对谁，就是为了彰显游戏规则的刚性和严肃性。无论谁出于什么理由，触碰就得认罚，规则本身可不会关心你的动机、情感，又或者是失误还是非自愿。这个事情让我想起前不久动物园老虎咬死人一事，两者都属因不守规则而引火上身。而且两件事，都因为后果看起来太严重，引起争议。我在想，如果每个人都把规则当成动物园里不通人性的老虎，可能就不会那么放肆了。

引火上身的人已然因不守规则而自食其果，我们没必要再冷嘲热讽，站上去再踩人一脚。毕竟，我们自己可能就是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破坏规则的人。事实上，在我们身边，太多人相信“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一套了，比不喜欢吃月饼的还多。以至于遵循规则的人往往被人当傻瓜，破坏规则的人反而被人膜拜成能人。有个词叫“越轨为能”，说的就是这种现象，把规则当儿戏，把找漏洞、钻空子、搞变通、占小便宜当成一种本事，在很多地方并不鲜见。

当然，也应该反过来想，人们为什么习惯去破坏规则、把钻空子当成一种本事呢？道德高尚之人首先想到的两个字是：素质。破坏规则的人素质太低，而素质低的人多，素质高的人少，所以就形成“越轨为能”的现象。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试图证明，而且不少人也相信，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个医闹，是个素质低的人。

这种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由于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所以还是不太敢确定，真的是这样吗？规则被偶尔破坏，可以归咎于几个素质低的人，但如果规则被经常破坏，而且都形成风气和文化了，还能归咎于几个素质低的人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次被辞退的几个抢月饼的人，得到很多人同情，就是因为他们的素质或道德水准都没那么差，甚至辞退他们的公司也认为，他们本质不坏，该祝福他们吸取教训之后再次启程。

当规则被频繁地破坏，当某个领域以破坏规则为尚，这个时候可能要反思的就不仅是破坏规则的人，而是规则本身是否合理，以及这个领域是否存在太多不公正了吧。如果规则本身制订得就不够公正、合理，那些被规则无辜排斥的人自然就会想些“歪门邪道”以自救。同理，当某个领域普遍出现把越轨当成本事的现象时，那或许也就说明，这个领域可能普遍存在不公的现象。实际上，如果某个规则被少数的特权人士极力维护，却被大多数底层人士频繁破坏，那几乎就可以肯定是这个规则本身出了毛病，而不是那些破坏规则的人有问题。这听起来好像是为越轨者辩护，其实我只是希望每个领域都有公平的规则而已。很多时候，规则破坏者不被谴责反而普获同情，或者引发巨大的分歧和争议，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公不义的规则太多，让人们对规则失去了信心。

抢个月饼，把工作给丢了，生活真是无常啊。所以有人调侃说，生活就像一盒月饼，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盒是不是五仁馅的。不过要我说，生活也没那么无常吧，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抢月饼，比费劲巴拉挖空心思写作弊程序容易多了。再说，五仁馅得罪谁了啊，长得都一样好看好吗。勿以恶小而为之，别以为只是抢个月饼而已，那是不讲规矩投机取巧。其实，规则公平的前提下，做个老实人，不吃亏。

（文/曾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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