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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了污名,却洗不掉罪名

(2016-07-22 08:3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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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74岁的汪康夫,满头白发,蜡黄的脸布满皱纹。50年前,他被一封举报信送进监狱。在当地法院的一审判定里,他涉嫌强奸2名女学生、猥亵10名。在监狱里,一待就是9年(因表现良好,提前一年出狱),可汪康夫始终没有认罪。出狱后,他试着给当年检举他的女学生写信,问她们为什么检举他。有一名女生回信道:“究竟为何事使你改造10年,倘若为‘强奸了我’而受刑,这是实在的冤枉,冤枉,大冤枉,我可到法院去作证。”汪康夫惊愕:“被害人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害人,这个罪让我怎么认?”

50年后的今天,小汪已经变成老汪,事情真相也基本已经明朗。当年有人设计圈套构陷老汪,逼着年幼孩子抄写早已经准备好的污蔑材料。40年来,老汪始终没有放弃申诉,但至今没有洗去罪名。好在出狱后,村里人没有嫌弃老汪,还给他介绍媳妇。1979年,一名初中同学在当地小学当校长,深知老汪为人,邀请他当代课老师。从此,老汪恢复了之前教书育人的生活。他如今已经垂垂老矣,患有心脏病。去年,他为自己提前准备了棺木,可依然不改初心:“我只希望能清清白白离开人间。”

当年那些人为什么要诬陷老汪呢?半个世纪过去,往事是否如烟,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老实说,初读这个故事,心里是充满怨恨的。但怨恨过后,这个故事最震撼我的,却不是那些肮脏的阴谋,而是我惊讶地发现,坐了9年冤狱的老汪并没有被强压给他的污名标签压垮。如果你们看过电影《狩猎》,如果你们知道标签的力量,就会明白,一个像“强奸犯”这么严重的污名标签,无论其真假,都能给人的生活带来致命的毁灭性破坏。在电影《狩猎》中,男主是个幼儿园教师,因为一个小女孩的谎言,被贴上猥亵幼女的污名。尽管这事最终被证明子虚乌有,但多年深交信赖的朋友、过去常去的超市、多年的同事、刚交的女友,都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

污名标签最大的坏处,是容易让被污名者破罐子破摔。被冠以“有前科的人”往往得不到社会的认同,不得不接受众人的唾弃,本不是坏人的人因此变坏,本想做好人的人从此再没有机会。可在老汪身上,这种贴标签的“污名化”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基本失效。在9年的冤狱之后,老汪很快就找到对象,而且通过同学的帮助,重获教师的职位。除了和他有矛盾的人会故意拿这事“刺激”他以外,周围的同学、朋友、家人、子女和学生都非常相信老汪的为人。

按照传统标签理论的说法:贴标签行为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强势者比较容易给弱势者贴上标签。社会学家贝克尔说:“最有戏剧性的是,每种行为都是概念的强加,那些处于强势的人利用各种条件,以合法途径强加给另一些人。”这也是污名化标签可以得逞的主要原因。因为人们之所以相信标签,就在于有强大的传统偏见、或者合法的强势力量为它背书。老汪背上的标签,也一样来自强势力量——国家的法律机构。不过奇怪的是,在长达9年的时间里,如此强大的污名力量却并不怎么“成功”。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想了想,原因可能是:一些污名的力量可能被高估,而一些抵抗污名的力量又可能被低估了。在《狩猎》这部电影里,男主被污名标签困扰,源自一个小女孩的谎言,本不足信。但在一个传统信仰氛围浓厚、幼儿园的园长也权威可信的小镇里,人们宁愿相信为这个谎言背书的传统力量,也不愿意相信男主的辩解。与此相对,老汪在坐牢9年后,没有成为众人狙击的“猎物”,主要原因可能就在于:给老汪身上的标签背书的强势力量,只是看起来很强大,人们表面服从它,但人们内心里有些力量却在默默地抗拒着它。这种内心里的力量,可能是一丝人性的微光,也可能是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常识。可以说,正是这些细微力量的累积,编织了一张强大的熟人信任网络,支撑着老汪的个人坚持,让他度过难关,能继续做好人,不至于往坏人的深渊里坠落。

在那个荒唐的时代里,类似奇葩之事见怪不怪,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不过我觉得更悲哀的是,直到那个时代已经远离半个世纪,老汪为法律名誉苦苦追索40年,人们内心的余悸似乎依然还没有彻底散去。这也造成此事中另一个奇怪的现象:没人相信老汪强奸女学生,媒体和律师一再为他正名,连大多数当事人也承认被迫撒谎,可事到如今,真正愿意为其作证、站出来戳穿谎言的人还是那么稀少。一些该脸红的人不觉得脸红,一些该负责的法律机构依然冷漠地踢着皮球。

倒是老汪自己,直到今天,已经见到棺材,仍然坚持说:我相信法律。

对了,在这个漫长故事里,除了老汪的坚持外,那些为他入狱落泪、现在愿意还他清白的学生,为他奔走呼号的律师和记者,愿意给他信任的家人、朋友和同事,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相对那些人性中的软弱和冷漠,也许这些温暖的力量终究还是更强大吧。

(文/曾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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