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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觉大学梦

缪克构

    我在报社做了十年编辑，加上实习，大于等于我大学毕业的时光。十年灯灭鸡啼，等到大学同学从天南地北赶回母校相聚，看着那些已经长到八九岁的孩子，方知日子过得有多快。学校马上进行整体搬迁，丽娃河将无可凭吊，新校区有条河叫樱桃河，过来人肯定不以为然；谁不记得“春风风人，夏雨雨人”的旧词，从心底里叹息时光不可重返的现实？但搁几日，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的77、78级大学生回忆高考的书籍《大学梦圆》在作协开座谈会，邀我去闲谈。一圈听下来，我不由得问自己：和他们相比，十年的日子也算长吗？

    然而，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梦”这个字。今年是恢复高考三十年的日子。三十年前，我才三岁，不知有梦，无论大学。读到高中，知道了，大学就是一个梦。那已是九十年代初期，但在乡村，读大学还是一个娇滴滴的梦。搁几年考上一个，了不得，几个村庄惊喜、轰动、好生羡慕。于是白天摆上宴席，夜里放映露天电影，久久成为热门话题。无疑，我做过这样的梦，也圆了这样的梦，

审美残酷

缪克构

    新疆的阿勒泰草原上，藏羚羊四蹄腾空奔跑的样子俊美吗？俊美，俊美极了。但你不知道，后面追着一辆拍摄者的吉普车。藏羚羊的心里有多么恐慌、有多么委屈、有多么怨恨，无人能知。藏羚羊是否会撞上山丘？是否会误入陷阱？或者力竭身亡？在美丽的电视镜头后面，其实有着我们看不见的血腥。

    青海湖的鸟岛上，万鸟齐飞的场面壮观吗？壮观，异常壮观。但你不知道，摄影师为了达到这种效果，甚至放起了鞭炮，把正在孵蛋的鸟儿全部惊动得飞上了天。鸟儿的心里有多么慌张、有多么失措、有多么顾盼，人们一无所知。受惊后的鸟儿是否会重返鸟巢？孵化中的鸟宝宝是否还会降生？在摄影展前留连忘返的人们，无人得知。

    动物园里孔雀开屏的样子漂亮吗？漂亮，真的漂亮。但你不知道，有的动物园为了吸引游客，一直给孔雀喂激素。孔雀把尾屏高高地举起，展成一把五光十色的扇屏，它把本该留给雌孔雀看的美丽，展露给了人间。孔雀有多么羞耻、有多么疲倦

邮递员

缪克构

    十五岁以前，作为一个从来还没有去过县城的乡村少年，我的理想是当一名邮递员。身着绿色的服装，脚踏结实的自行车，一路按响清脆的铃声，在尘土飞扬的乡村小道飞奔而过，那就是我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的梦想。

    我记忆中的乡村邮递员是个翩翩美少年，瘦长的身材，白皙的面孔，行色匆匆，沉默寡言。每隔几日，有时是黄昏，有时是清晨，他就会在村口的小店前停住他那匆忙的步履，手脚并用支好他的邮车，然后从斜跨的邮包中取出牛皮纸、白皮纸的书信，有限的几封信件，他一一翻看——第一封被插到最后一封——然后留下了三两封，有时甚至只是一封信。少年飞身上车，响起一声铃声，在薄暮或者晨晖中，飞驰而去。

夫妻埙

缪克构

    有两位朋友先后从宁夏到上海来，第一位给我带了一个埙，第二位还是给我带了一个埙。先前的那个，粗壮且黝黑，顶着个人头的形状，头发竖起，戴着两个棕绳结起的大耳环，很有图腾中土著的模样；后来的这个，修长且匀称，黑白四根棕绳翘起如辫子，而脑袋则害羞地藏起，头上就是一张大嘴。我将它们摆在一起，越看越觉得它们像一对夫妻。怎么会如此巧合？不同的朋友相隔三个月，给我带来的却是一对埙。它们身上都有七个孔，六个排在身上，一个含在头顶。我摆在书房里日看夜看，觉得这种乐器真的带有天地的灵气。人凿七孔而有气，埙凿七孔而有音，莫非上帝捏人的时候，也一道捏了这埙？

    据传埙产生于史前时代，首次发现是在西安的半坡遗址中，距今已有7000年的历史。我们的祖先在用石榴星狩猎时发现，若对准石榴星上用来系绳索的小孔

美好的月份

缪克构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Ｔ·Ｓ·艾略特作《荒原》，第一句就是“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凡是和文学搭点界的，极少有人不知道这句诗的。如今我看的多的，是被用来形容人的意外死亡，比如张国荣、王小波、陈逸飞……他们都是在四月突然离去的。当然，小青年们恋爱失败，也爱用上这句。不知道艾略特会怎么想，不过，有一条消息也许可以冲淡四月忧郁的气息：从1996年开始，美国诗歌学会每年四月都要举办诗歌月活动，全美的出版商、书商、诗人、学校师生和文学组织、图书馆的负责人都会齐聚一堂颂扬诗歌，赞美和纪念它在美国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

    美国诗歌学会为此每年都会印制和发放２０万张官方海报，免费邮寄给全国的教师、图书馆员和书商，他们还广泛开展媒体宣传，为书店、教师、图书馆提供参加诗歌月活动的建议和指南等，营造轰轰烈烈的诗歌嘉年

爱情的异数

缪克构

    我去贵州出差，同行的有一位83年出生的青年，姑且叫他方也吧，长得很嫩相，但可不是个小青年——当爹已有九个月，妻子，曾是他的高中英语老师，整整大他五岁。

    这故事原先是多么俗套啊！一所高中学校正读高二的篮球中锋，喜欢上了自己刚来的英语老师。这种每个年代每一个地方都会发生的故事，开头都是十分无奈，结果也不能细究——毫无疑问，大多害害相思，动动心扉，无果而终。这一回不一样，师生很快相恋，从秘密走向半公开，然后，学校领导找去谈话，父母介入反对，一时沸沸扬扬。两人没有散伙，居然！精彩的还在后头。男中锋高中毕业，无心考大学——那要四年，哪里等得及？于是去当了两年消防兵。女教师从学校辞职，寻了一家公司谋事。两年后，男中锋准时退伍，在自己22岁生日当天，与大他五岁的女老师领回了结婚证。

鱼刺的报复

缪克构

    一根小黄鱼的刺卡在了我成年的喉咙，让我茶饭不思，坐卧不安。我学着民间的土法子，含上一口大团的饭往下咽，希望连饭带刺一起吞下去，结果不成；我又喝满一口浓酽的醋，捂在嘴里往下渗，企图将鱼刺软化，仍然未就。我恨不得将自己的手伸进喉咙，狠狠将刺拔将出来，折成几段，扔在地上，踩个粉碎，但这又如何能成？我顿然如命运被掐住了喉咙般难受起来，在绝望中荒废了一日的辰光，不得已，第二日夜里去寻医生。

    我先前曾经被一根扁鱼的刺卡了几天，虽也曾去了医院，却不能将它拔出来，开了一些药来，却如何能将它制住？整个身体和灵魂，便都受困于一种尖锐的感觉了，终究还是依靠时间来消除了摩擦。于是暗下决心，从此不再吃扁鱼了。

    我吃鱼的本领，真是

消逝的书信

缪克构

    因为族人要编撰一本姓氏源流的书籍，我近来收到了一些漂亮的手书，虽然谈及的只是收集资料、修改文字之类的小事，但村中受过私塾教育的老先生那古典的文言、清秀的小楷，以及久违了的称谓、落款，让我心中隐隐激动。此等手书，未获已经久矣。岂止是这样，那些用笔写在信纸上，贴上邮票翩翩而来的书信，近年来何曾收到过几封？虽悉数珍藏，仍一一可数。

    现在通信，惯用的是MSN、QQ、电子邮件、手机短信，何等快捷、方便和直接。余光中先生写过一篇《尺素寸心》的文章，认为接读朋友来信确是人生一大快事，前提是“如果无须回信的话”。搁到今天，回信恐怕不是难事，设定一个程序，自动回复“邮件已经收到”，大可一解他的苦恼。即使坐在电脑前亲自回书一封，也是简单的很呐——现在的电子邮件

少年怨

缪克构

    我在乡村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个年轻的校长，一副高大、沉稳、精神气十足的样子，还有就是威严、不容置辩的模样。在贫乏的乡村，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有知识、有威严，白净、沉着，受人尊敬、被人拥簇。

    有一次，他在给我们上主题班会时亲口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年他带学生到雁荡山春游，第二天突然猛降暴雨，溪水陡涨，有一个顽皮的学生不小心掉进溪中，眼看就要被冲走，大家大呼救命，只有他奋不顾身跳了下去。那学生抱住溪中一块大石头大声哭叫，他几次想靠近学生，但都被湍急的溪流冲走。后来他抓住上游冲下来的一根竹竿，终于游近学生，把他救上岸。

    校长在激流中救人的壮举久久感动着我，我将这个故事写成作文，被班主任老师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