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博文
标签:

晚乌

安静

天亮前醒来

分类: 物语

  


                                  林中雪


 

  徐迟先生在中译版《瓦尔登湖》的序言里敬告读者:“你的心安静下来了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再打开这本书。”这同样也是我对晚乌老师的散文集《天亮前醒来》的感觉,晚乌本名郭飞,是黄山学院英语教师。《天亮前醒来》是一本安静的书,沉稳地讲述那些沉淀在旧日时光中的细碎温情,而很多时候,这些美好的情愫是那么的窸窣细微,犹如冬日炉膛中木柴燃烧的剥啄声,这种对生活的暖意是温吞又含蓄的,不动声色地传达着被岁月忽略了的美好。

  

  晚乌写水边的皖南。我想,只有一个真正温柔的人,才会对故乡的河流怀有如此温情脉脉的眷恋。蜿蜒流过乡间的溪流,丰沛雨水的春天带来活跃肥硕的鲫鱼和泥鳅,乡间的河流既簇拥着捉鱼捕虾的孩童趣味,也沉积着儿童溺毙的死亡阴影。晚乌对于河流的情感是复杂的,淤积在河床中的更像是来自岁月上游记忆的沙砾,快乐夹杂着恐惧,绚烂掺杂着幽影,这是远野童真的神秘力量。当晚乌提及了与河流的告别:“天空撒着细雨,父亲替我背着皮箱,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田野,我们沿着月亮河走,河水清澈,哗啦啦在身边流淌,如一首曲子,听不出欢快抑或忧伤。”“我”奔向了远方,开始了大学生活。远野河流的神秘被文明的力量剥离掉了,童年也就消逝了。小河的歌谣是欢快抑或是忧伤的其实都并无关系,远野的挽歌伴随着我们从一条河流走向另一条河流,“我明白我在乡村的时间已经流逝到了尽头,一个孩子挥霍完了所有的童年,他必须前进迎接未来与成长。”那条小河,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月亮河。

 

  晚乌写草木的皖南。但凡是热爱生命和美的人,都会俯下身子,去亲近大地上的生命。大隐隐于市的情怀所回应的是草木如织的美好向往。热爱草木的人是温柔而安静的,我看到晚乌在他散文中兴味盎然地去写窗边的草木,他写韭兰,也写睡莲,写栾木,也写无患子。他细细地描摹睡莲在微曦中惺忪地绽放,饶有兴趣地描写露珠闪烁的清晨红花檵木间蜘蛛织起的纱幔。朦胧的月色中一枚松果坠落至肩头,“它不偏不倚落在我肩上,随后滚到地上。我俯身捡起,装到口袋里。我带它回家。”温情如斯地对待一枚月色中不期而至的松果,这让我想起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写的那棵在暴风雨中死亡的老栎树:“我用斧头和锯条从80岁的老栎树身上索取木柴,栎木柴在壁炉里熊熊燃烧,好像要把80年的阳光全部释放出来一样,温暖了我的小屋,更温暖了我的心灵。”大自然的荣盛枯萎是可以温暖人的身心,只要人们对草木还怀有温情的爱意。一枚坠落在肩头的松果也好,一株韭兰的枯萎死去也好,它们的凋零和繁茂都牵动着我们静谧下来的心,晚乌笔下的草木是含情脉脉的。也难怪,在植物轮回不息的盛衰往复面前,人类对岁月交替、季节轮回的强蛮总会显现出言不由衷的自卑,然而这也正是我们会寄寓以草木于温情的原因吧?也许大多数人都忘却了,所幸还有人仍然记得。

  

  “也许,我们在夜晚容易变得温柔甚至愚蠢,白天,我们才貌似坚强、勇敢。”不错的,晚乌的皖南是属于夜晚的皖南。在天亮前醒来所看到的氤氲的山林与河流,在理性的、通彻的曙光照亮来临之前,这是一个朦胧的、神秘的世界。它回荡着远野的传说,它低吟着童年时代模糊听过的童谣;它唆使着我们早已忘却的记忆像衔着蔷薇的蛇游移而出;它酝酿着我们难以释怀的懊悔在月色中荧荧烁烁。是的,它会使我们变得愚蠢。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黎明之前的絮絮叨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但是对生命的温情会在天亮之后,给予我们面对新的一天的坚强和勇敢。

 

                    作者:王洁,90后,儿童文学作家,文学硕士。

 

阅读  ┆ 评论  ┆ 转载 ┆ 收藏 
标签:

沈智群

徽州

实用英语

黄山学院

方林

校园

分类: 物语

 

  
    本文选自长篇纪实散文《西海路39号》,图:安徽黄山学院听松湖的夕阳


 

  我不信神鬼,但却不怀疑命中注定这一说。

  生命里,遇到的人和事,似乎都带有注定的因缘。对我而言,站在讲台上,做一名老师,毫无悬念,这似乎是上苍安排好的道路,我只管走就是了。因为,我上中学开始,就有种宿命的信念,我会成为老师。

  24岁,我开始一段别样人生路。站在高校的讲台上,我觉得很刺激、很新鲜,那种感觉很特别,总之是我喜欢且热爱的滋味。教书,这种描述或许更直接了些,一个以教为职业的人,书不是他的全部,书外有更多更深更丰富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生命的观察、审视、思考直至体悟。

  二零零四年的九月,我走在皖南秋意渐浓的街道,我窥见头顶蓝无纤尘的天空,明朗高远。真实可见,却遥不可及,这多像一个梦啊。我顿然觉得,或许徽州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我会在这里终老一身,把青春、梦想及凡事生活统统交付给这深沉的土地,尽管,那时我并不十分热爱徽州。几天后,我背着书包,里面装着我上课用的教材、讲稿。从第一堂课开始,我便觉得我沿着长长昏暗的甬道走,打开一道门,偌大空旷的的舞台等着我,观众如流水,来了去,少有回头。我在台上用青春、中年、老年演绎人生的三幕剧,而台下永远是十八岁的观众。我多么像一个演员啊,把人生的欢乐、悲喜与观众分享,直到一天,他们带着关于我的不同时段的回忆,远走天涯。想想,多么可怕,我在不同人的内心有不同的影像,青春年少、中年男子,沧桑老头……

  回到一个疑惑,我为什么要选择当老师呢?本人至少祖上三代务农,往上数第四代,估计也是务农,不大可能是个清朝的什么官;且我并不来自于诗书之家,为何我的梦境小园里会飞入一粒“臭老九”的种子呢?它竟然发芽、抽身、茁壮成长且长得还不错呢!教师这行当,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人的表现欲,让你可以自由发挥且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许正是这潜藏的隐性的本质吸引了我。就个性而言,我算个比较“出趟”的人,在老家这是说,我敢于交流或者喜欢交流,但乡下的环境又“逼迫”我遵从传统,谦虚低调。那么教师这个职业正好能给我提供“冠冕堂皇”的“出趟”的机会,不需要借口、理由,职业要求吗!教学,它需要的是多人交流,那么多观众和参与者,感觉很有意思。所以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那些总坐在办公室读书看报的人,多么枯燥啊?相反,我想做个供销社里不断跟人说话的“卖东西的人”,询问别人要什么,然后一脸“傲气”把东西递给别人,仿佛钱都自己得了似的。此外,我小时候生活的小环境没能赐我宽阔的视野,我不知这世界上有什么职业或者什么可以让人“名利双收”的行当。我15岁前没出过镇,20岁前没出过县城。我的职业概念全来自我对身边生活的认知及感受,有医院,所以有医生;有银行,所以有会计;有学校,所以有教师……那么我的“职业意向”只能就地取材,不知不觉中,“教师”便入驻了我清澈的心灵里并做了永久居民,想赶也赶不走。还有个非常滑稽可笑的诱因,我写到这里都觉得不好意思。高中,我青春勃发,正长身体。母亲也不给我打扮打扮,有时还让我穿旧衣服或者有窟窿的裤子去学校,我特为难。看到那些年轻老师穿牛仔裤、回力球鞋、梳中分头,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独立生活,买很多自己想要的衣服鞋帽。潜意识里,我把这些衣服全部穿到了“老师”身上。

  这样看来,所有事情都有“诱因”而不是命中注定。第一次走进教室,我能记得自己的模样。黑色的稍微有点紧的T恤、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休闲的有带子的鞋、当时流行的短碎发,我似乎还记得在进门一刹那听到的那一声唏嘘,其中传达出惊讶、质疑或者羡慕。

  确实,那一年我跟他们在年龄上差距甚小,不少同学从相貌看甚至比我老成。我只教一门《实用英语》课,授课对象为黄山学院04级电子、生物、物理教育三个专业的专科生,一共有250多人。电子、物理班里男生多,女生少;生物班里女生多,男生少。男生喊我“飞哥”,女生喊我“小郭老师”,女孩的称呼里能品啧出我当年的幼稚青春。那时,我挺激情。用业余时间给他们放外国电影,抽空搞四六级训练,弄口语比赛的赛前辅导。他们中不少人能记得这些事,偶尔交流,都觉得时光如水,一去五年,自他们毕业。一些同学,现在还联系着:沈智群、徐菲琪、王进、黄颖、何丹夫妇、方林、吴涛、胡才发……我曾跟沈智群开玩笑说他们是我的小白鼠,那时我青涩无经验,拿他们做实验,实在抱歉啊!这女孩现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干得风生水起。毕业后曾龙飞凤舞地给我写过纸质信件,文字里洋溢着春风及对未来生活的张望。

阅读  ┆ 评论  ┆ 转载 ┆ 收藏 
(2012-05-05 19:33)
标签:

小店

粑粑

蒿子

清明节

米浆

杂谈

分类: 物语

  
    

   又见四月,细雨纷纷扬扬,清明节到了。多年游荡在外,清明节于我不及中秋、端午那样珍重,扫墓祭祖只是父亲的事;而我想念的只是清明粑粑。

  几场春雨后,河滩里的蒿子嫩油油地钻出来,母亲拧着竹篮,带着剪刀,一上午就能剪回一篮子。她把蒿子洗净、切碎,和着浸泡好的糯米,接下来就是磨了。母亲从外公那里继承了一台石磨,而我对那磨子有着强烈的敌对情绪。母亲专挑周末做粑粑,她总会在清晨把我们叫起来推磨,辣椒粉、豆粉、米浆,应有尽有,很多次,我边推磨,边睡觉,那种木石撞击产生的“吱呀、吱呀”声,像魔咒般回响在我少年的梦境里。

  用包袱裹着青色的米浆,悬挂起来,滗掉水分。母亲接着做馅儿,她将新笋、煎蛋、咸肉丁、豆干等剁碎,满满一大盆。半天功夫,清明粑粑就能吃到嘴。确实,吃的时候,我绝对忘记清晨的怨言。那些粑粑,鼓着肚子,一口下去,全是菜,夹杂着蒿子独特的香味,简直把春天都咽下去了。尤其那些贴着锅的粑粑,底部结了一层脆脆的壳,咬一口,咯吱……咯吱…… 当我告别父老,游走他乡时,想吃蒿子粑粑并不容易。异乡的粑粑,馅儿少,且多为咸菜,油炸之物,少了蒸出来的清香与自然。

  我在夕阳里走进母亲的小院子,她正忙着理菜,几只鸡在她身边转悠。那棵高出了猪圈的李子树开满了花,雪一般照着母亲的脸颊。她说,一切准备停当,晚上去后村小店磨面。这些年,我们都不在家,她的磨子也被搁置在了柴房。父亲,在县城做门卫,哥哥嫂子也不在家。就我们俩,生火、做饭。她在桌子上切、剁、沾,我在灶台上炒、煮、炖,这些年,我喜欢让母亲给我打下手。比如,过年,我不愿看她忙活一天,吃饭时反而累得没了胃口。哥哥突然回来,母亲要求多烧些菜给“菜大王”。晚饭,母子三人。我和哥哥喝酒、说话。聊着聊着,夜渐深。

  “明天再去磨粑粑?”我说。

  “不行,你爸明早回来,下午走!”她说。

  锁上门,我挑着两只桶走在前面。母亲提着电筒走在后面。“让我挑吧!你不干活,肩膀磨不过!”她唠叨好长时间。村庄寂静,脚步落在石子路上,发出脆而明亮的声响。星星在头顶闪烁,风过竹林,仿似一座村庄的碎语。

  小店的主人正准备睡觉,好在都是熟人,还是开动了小铁磨。他的爱人跟母亲同在村里的厂上班,他磨着磨着便宽慰起母亲。

  “不要那么拼命干活,那一帮人就你每天做的最多!”他说,“两个孩子都还孝顺,又能干!”

  母亲笑而不答。他接着问:“上午看你走到街上做什么?”

  “家里的那几只鸡好像病了,我买药灌它们!”母亲说,“等半天没有车!我又不会骑车!”她竟然顶着春天的烈日走十里地上街,接着回来弄菜做粑粑?原来,我回家的这一天,她是这样过的。上午在厂里上班,下午上街,回来准备食物、做晚饭,磨粑粑。

  磨完面,风雨大作。雨点砸在树叶上,噼噼啪啪。我挑着担子走在前面。“让我挑吧!你挑不习惯!”我沉默,没回话。星星全没了,村庄落入黑幕中。母亲依在我身边,举着伞。她一米六三的个子,在我身边显得娇小,不是我长高了,而是她老了,老的身子也短了些。下午到家,我发现她两鬓的白发,它们趁我我不在家,悄然冒出。一座小院的空凉、孤独爬上母亲的额头,熏染了她的青丝。我想着想着,几欲落泪。

  “妈!”我喊她,她应一声问怎么了。我无语,只低头走路。

  我其实想问:妈,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想吃粑粑,谁给我做……

阅读  ┆ 评论  ┆ 转载 ┆ 收藏 
(2012-05-03 16:10)
标签:

杂谈

分类: 物语

   

本文为河北省委宣传部、河北作协举办的“读书征文”获奖作品。也曾发表于《阜阳日报》。


 

    书,带着温馨,带着热度,带着书香,幽幽熏染着人的心灵,有书陪伴,就算孤独,也不寂寞。从孩童时代的点横撇捺开始,我们凭借着认知的力量徜徉在知识的城堡里,如渔父凭着一只橹闯进世外桃源。有书读的人,似乎格外幸福,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一个世界,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真切地感受着。在书籍的桃花源里,是如此清静、悠然,就算外面风雨交加,读书的人同样可以周游四方。

    我想起那些读书的往事。小时候,我发现一位远房叔叔家里有好多书,便心生许多羡慕。于是,隔三差五去他家,书一本一本地往家拿,再一本一本地送回去。文字很奇妙,给人鼓舞,给人感动,给人向上的力量,也向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敞开了一扇窗,我从此明白,安静祥和的村庄外,还有喧嚣繁华的大都市。叔叔家的书就这样被我翻遍了,再后来,表妹说,因为嫌占地方叔叔把书都卖了。想到会有另外的孩子,跟我当年一样,似懂非懂地品尝人生路上的阅读乐趣,我坦然多了。大学时代,我怀揣仅有的五十块钱,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斗争好久,买下我找寻多时的《在路上》,坐在公园的湖边,我一口气翻完,接着饥肠辘辘地回宿舍睡觉。

    逛书店,人不需多,独自一人就好,自由自在。我曾在南京书城的人潮里徘徊不前,曾在西安的一个地摊上,向一位老爷爷买自己想要的旧书。也曾在杭州的东方书城里,席地而坐,度过一个清凉的夏日。遇到一本好书,犹如遭遇一场艳遇。冲到书店直奔某书而去的人,我以为不是爱书的人,那只是去见面约会罢了。真正爱书的人,像淘金的工人,细细地筛,认真地选,而收获的喜悦更是浓烈。在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门楣上挂着售书字样,一些人用期待艳遇的目光,逡巡着书架上的张张面孔。爱书的人,有着深沉的占有欲,断然是不忍放过钟爱的那一本,就算买了不看,放在床前枕边,心里也踏实。

    买书,并不一定非得去大书场,一些不知名的小店同样能给你惊喜。我一直怀念某家书店,其实是个小仓库,一堆堆书,我可以自由挑选,弯着腰或半蹲着,用心找。老板很安静地坐在前屋的柜台上读书看报,直到你抱着喜欢的书来付钱,她冲你笑笑,欢迎惠顾。上班后,我认识一家小书店的老板,哪怕身无分文,也能从他那里赊到书,等下次见面,再奉上。这是我喜爱的状态,他对读书人的信任,让我感动,我问他怕不怕我不还钱,他叼着香烟,语音模糊地说,没有关系,你会一直来这里,只要店还在。我说,你的店是我在闹区唯一能赊东西的店,他也颇感骄傲。读书能给人感动,可在买书的过程里,同样有感动你的人和事;因为书里书外,我们有着同样的人生。

    培根说尽了读书的好处,不同的书影响着不同的生活。而我觉得,书跟食物很相似,有的如辣椒,用做调料;有的如米饭,必不可少;有的如野菜,别有风味;有的如骨头,越煮越香……

    捧一本书,在灯下,在窗前,就算胡乱翻看,也会有收获,哪怕只读到只言片语,心灵的安逸在那刻却是永恒。小时候读书,或为功名,或为无奈;而当我们真正可以醉心于阅读之时,这一刻读书才会感到幸福,才能体会到书的温暖,一如午夜窗前迷离的光,温暖人心。

 

                                    http://paper.fynews.net/fyrb/20120503/index.htm (谢谢张老师)

阅读  ┆ 评论  ┆ 转载 ┆ 收藏 
标签:

花圃里

月亮河

意文长春文学

田野

凤仙

杂谈

分类: 村庄

在故乡的水边

    载《意文.长春文学》2012第1期 

  江南,水汪汪。池塘、湖泊、小溪、河流,随处可见。

  初春后的五月,雨水丰沛,门前小溪与沟渠开始涨水。夜晚,睡在屋里,我听见哗哗水流声,甚至还有鱼儿逆流而上跳出水面,又跌入水底的声响。翌日清晨,人们早早起床,捧着竹篦篓在水里摸索,鲫鱼、泥鳅被他们打捞出来,一条一条活蹦乱跳。村庄中央有个晒场,被沟渠围着。一旦涨水,孩子们便跑到晒场上,等待一些冒失的鱼儿跳出水面,窜上来。为一条鱼,有时我们还大打出手。大了些,我们再不去晒场守株待兔,而是学着大人用篦篓捉鱼,收获也明显增多。有时在水里折腾半天,捞出篦篓看看,呵!得了一条黄鳝,待要出手抓住,仔细一瞧,啊!一条水蛇,抓鱼人慌得将工具扔老远,一群人在岸上哄笑。

  天晴,雨水退去。我们不再留恋门前的沟渠。穿过田野,我们朝月亮河奔去,月亮河是村庄的母亲河。站在堤坝往下看,河水微黄。沿着青草丛生的河滩扑下去,我们三两下脱个精光,跳到水里。在浑浊的水里,我们扑腾开,脚踩细沙,头顶白云,一些时光随滚滚的河水奔流而去。背着父母,我们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想起那个乌云密布的午后,我无法不感叹成长并非易事。大雨过后,窗外有人吹口哨,那是伙伴召集我的口令。我瞥一眼父亲,他躺在草席上,微带鼾声。口哨再三响起,我提着鞋,迅速溜出去。在一湾浅水处,六七个孩子开始嬉戏。后来,我被浪卷走,裹进了漩涡。透过浑水,太阳也是黄的,这是我很多年都挥之不去的景象。伙伴们找到我时,我却在五十米外的浅滩上,神志不清。呕吐、头晕、无力,我动弹不得,安静地躺在水边。斜阳将尽,别的孩子都循着呼唤声往家跑,哥哥蹲在我身旁,时不时问我好点了吗?我还是站了起来,如个初生牛犊,歪歪斜斜,踩在鹅卵石上。哥哥比我大一岁,他载着我穿过田野,朝母亲的呼叫声蹒跚而去。这件事,我怕挨揍没有告诉母亲。其实月亮河也吞噬了不少人和动物,比如一对在河里劳作的双胞胎姐妹、一头过河回家的牛、还有和我在同一个小学读书的姑娘—凤仙。她被水淹死时,我在篱笆外捉蜻蜓。村里有人吆喝,我丢下一只蜻蜓奔过去。凤仙母亲匍匐在村口大树下,求它显灵救活女儿。看到她,我想起我母亲,如果我不在了,她也会如此。我虽未深谙一个孩子对母亲的重要,躲在人群里,我还是悄悄哭了。母亲一旦发现我们下河游泳,她不动声色,只等天黑。我和哥哥躺在床上说话,她从厨房穿过空落落的四间大屋子,站在床前。

  “晌午,你们野哪去了?”她问,语气里充斥着铁证如山的坚决。

  不等我们吱声,她举起手里的竹桠子,朝我们腿上抽过来。竹桠子是母亲的惯用“刑具”,在床上,抽得你无处可逃。她倒好,在外和蔼可亲,关起门却对我们动刑,还能落得温顺贤良的美名。我们单薄的衣衫下,裹着一条条细小的伤痕,那也算是成长的代价吧。凤仙事件后,我自觉许多,反倒常劝阻哥哥下河玩耍。如果我被月亮河吞没淹死,母亲的人生会有这样的事实:次子,溺水身亡,年纪尚小。

  人们在月亮河里开采黄沙,捕鱼、洗衣、担水吃。那时村庄里没有自来水,在清晨、在傍晚人们担着木桶去月亮河取水,来去一公里。家家厨房里放着个大水缸,来来去去,四五趟回头,缸就满了。有时我从水缸舀水侍弄花草,母亲站在一边大声呵斥糟蹋水。

  “挑水多累哦,不要你挑吧?”

  她鼓着眼看我,我并不回应,慌忙把水舀子收回去。

  那时,大姨经人介绍与一个家里有着六弟兄的男子认识,外公觉得他家兄弟多、寒碜,对他们的交往多有不乐。好在那男子热情坚定,大姨也乐意交往。每次男子来外公家,外公不冷不热问一句“你来了!”就没话了。他也不急不燥,拿起扁担和水桶呼啦啦一口气把外婆家大水缸灌得满满的。他个子高挑,担水走路稳稳当当。后来,他成了我的大姨夫,一路考试当上公务员。

  夏天早晨,田野里阳光不烈,秧苗子挂着露珠,一些小野花开在我们走过的小径上。人们用竹篮子装着在家搓洗过的衣物,穿过田野,到河里去槌。男女老少蹲在河边,叽叽喳喳有说有笑,一边洗衣,一边聊天。不少孩子也随着大人在水边嬉戏。要是有人杀了鸡鸭鹅等,孩子们要些肠子、肺引诱鱼群,然后趁其不备,一篮子扎下去。一些贪吃的小鱼儿被网罗上来,在篮子里左右蹦弹,孩子们全围过去,七嘴八舌。

  我也经常帮母亲洗衣服。吃过早饭,我鼓着嘴,拎着衣物,走过村庄,穿过稻田,下河。我那时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那天,终于来了。天空撒着细雨,父亲替我背着皮箱,我跟在他身后。穿过田野,我们沿着月亮河走,河水清澈、哗啦啦在身边流淌,如一首曲子,听不出欢快抑或忧伤。

     在镇上,我搭上去县城的车再准备奔赴长江边的一座城市,开始我的大学。

 

常绿

 载《意文.长春文学》2012第1期 

 

  我自幼爱美,喜养花草。

  树林环抱着四口之家的小院,安静而祥和,父亲在院墙根下留片空地,让我们兄弟俩砌个小花圃。我和哥四处寻找石头,再找些树枝竹条围成栅栏圈住空地,花圃成矣!最先在花圃里落户的是一株栀子,它如我儿时的手掌,缀着两片椭圆油亮的叶子。冬天,它被雪覆盖得厚重严实,我们爱拿手扒掉叶子上的雪,怕它冻死,更多的是想看在眼里,觉得踏实。

  春天来了,我们如蜜蜂采蜜,收集花籽,忙个不停。在村里转悠,谁家有多余的秧子,我们拔了就跑,或者跟同学索要花种。忙活了一阵,绿油油的生命从地里钻出来,个个显得脆弱无助,我和哥哥恨不能多长几只眼睛,这样,就算上学时,也还可以留只眼睛在家,以防它们被猫狗或者鸡鸭践踏。花圃都种了些普通枝叶,凤仙、蓝色牵牛、太阳花、还有一种叫洗澡花,花形如一个小小的喇叭,说是在晚霞绽放,洗澡解乏时才盛开,后来发现美国人叫它月亮花,说是在月亮升起时开放,再后来有朋友告诉我叫夜来香。夏天,花圃里枝繁叶茂,颜色姹紫缤纷,蝶蜂流连,好热闹。秋天里,母亲用颜色各异的纸裹着不同的种子,且让我在上面写上花名。她将一个个小纸包置在干燥通风处,等待下一个春天来临。冬季飘雪时,小花圃里空空然,惟有那棵栀子长高了,叶子也多了些。

  中学毕业后,我和哥远离家乡,开始流浪。父母为挣钱供养我们读书,无暇顾及其他,花圃也跟着荒芜。直到某一年,我隔三差五地流鼻血,母亲听说鸡冠花的种子可以做药方,于是她又重新整理花圃,种了满地的鸡冠花。暑假回家看到它们,一顶顶鲜艳的鸡冠,朝天举着,煞是好看,象是学堂里举起的手。再后来,父亲一发不可收拾,种上了月季和草莓。

上班了,依旧喜欢植物。第一年,单身宿舍里的同事们疯狂种花草,看样子,想把卧室变成植物园。阳光普照时,阳台上摆满大大小小的花盆,温暖而芬芳。我从工地拣回两个废弃的竹筐,一个种上野菊,一个种上小小的枇杷树。为了弄到松软肥沃的土,我徒步跑到田野,踩了两脚稀泥回来。不久,筐里沁出鹅黄的蓓蕾,还带着淡淡的香,学生跑到我房间,看到一大筐菊花星星般匍匐在床头,讶异地合不拢嘴。后来换了房间,我因那两筐植物太沉而送给了同屋的兄弟。那个冬天,我在屋里养水仙,中午捧去晒太阳,傍晚捧进屋。侍弄水仙这样的植物,看着它从蒜状根茎里长出修长墨绿的叶子,再看它抽出花穗。某天,一觉醒来,屋子里曳着飘然隐隐的素香,我满怀欣喜。寒假回家,我把它托给有花趣的同事,这样幽香流长,不至于落得无人问津而暗自凋零。

人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不然,那缤纷嫣红,袭人素香,何尝不是给予你精心呵护的回赠,既知回赠,焉能无情?

  这个冬季,从楼上兄弟的花盆里喜获小拇指般大小的一株无名草,置于纸杯里,因其小巧可爱,女同事捧了去陈于案头。周全呵护,茁茁向上,又移于盆内,等同事将其归还,已是满盆流绿。绿色可以流动,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怡然,自得。

满屋新鲜绿色固然曼妙,但生活杂琐之事,让我们耿心无暇外顾。其实,绿色不需太甚,在有限的日常闲暇中,静着心养一株植物,仅一株!将其置于案头,或者橱柜,抑或餐桌,眼目所触,皆有绿色,生机自然而来。养一株绿色植物,也就是养着,一份悠然,一份恬淡。养一株植物,也就保存了一抹常绿在心间,宛如我小时植下的栀子花,四季青润,纵有落英万千,也还洁白素静。

阅读  ┆ 评论  ┆ 转载 ┆ 收藏 
个人资料
晚乌
晚乌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0
  • 博客访问:122,368
  • 关注人气:605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